如今醒转,蔺遇白已经完全不记得男人骂过什么了,但那种周身泛起冷汗的感受仍然萦绕不退,教人无端胆寒。
如果梦境是真实存在的,如果裴昀荣的性格当真如此,蔺遇白心中只装着一件事,那便是——
裴知凛从小到大,应该没少受到裴昀荣的压迫和指摘吧,在那样一个窒息的家庭里长大的少年,他活着一定很累很辛苦吧。
蔺遇白忽然很想抱一抱裴知凛。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裴知凛本来想问蔺遇白梦见了什么,却见他倏然埋头抱住自己,抱得是那样的紧,生怕他会消失一般。
裴知凛也回抱着蔺遇白——既然蔺遇白什么也不说,那么他也不会强行询问。
两人相拥而眠。
——
翌日清晨,蔺遇白悠悠醒来,伸了个拦腰,发现身侧空空如也。
裴知凛并不在,床头只有一张留在枕边便签:
「早餐在厨房,我去公司开会了,宝宝。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蔺遇白揉了揉眼睛,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等起床后差不多是九点多的光景。他乖乖下楼吃了裴知凛准备好的金枪鱼三明治和燕麦牛奶。
刚收拾好碗碟,门铃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会是谁?蔺遇白有些疑惑。
裴知凛有钥匙,坤叔也不会不打招呼就来。
他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向外望去,心里猛地一沉。
门外站着一位中年男人,一身考究的深色西装,左手拄着手杖,眉眼间与裴知凛有几分相似,但更添冷硬与岁月沉淀的压迫感,气质煞是威严。
只一眼,蔺遇白就认出来了。
他是裴知凛的父亲,裴昀荣。蔺遇白在给裴识澜做家教时,曾远远见过几次。
昨夜的梦境难道真的成了真?
裴昀荣果真找上门来了。
深吸一口气,蔺遇白打开了门。
裴昀荣显然也没想到会是他来开门,目光在触及他脸庞的瞬间,瞳孔微缩,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震愕。
“怎么是你?”裴昀荣难以置信道,话辞之中含着骤然升起的怒气。
他上下打量着蔺遇白,看到蔺遇白的粉色头发还有身上慵懒的家居服,脸色瞬时沉了下去:“蔺遇白,你不是我小儿子的家教老师么?”
蔺遇白正想说什么,却又听裴昀荣道:“好啊……我当初真是看走了眼,竟没看出你有这等攀龙附凤的心思!”
他以为大儿子不过是玩玩,找了个不知底细的漂亮男孩同居,却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他亲自聘请且一向认为踏实本分的蔺遇白!
这种被信任之人“背刺”的感觉,让他的愤怒加倍。
裴昀荣迈步进门,扫过客厅的种种,最后落在蔺遇白身上,居高临下道:“开个价吧。要多少钱,你才肯离开我儿子?”
面对这强大的压迫感,蔺遇白的心跳得有一些快,但他让自己站直身体,迎上裴昀荣审视的目光。
他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卑躬屈膝,神态泰然而平静。
“裴先生,”他缓声道,“首先,我为没有主动向您告知我与知凛的关系而感到抱歉,这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我们认为还未到合适的时候。”
他顿了顿,无视裴昀荣脸上愈发浓重的寒霜,继续道:“其次,我和知凛在一起,不是因为他是裴家的少爷,而是因为他就是裴知凛。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
“所以,无论您开价多少,我的答案都不会改变。我不会用感情来做交易。”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逻辑清晰,语气更是从容。这份超乎年龄的镇定和坦然,反倒让盛怒中的裴昀荣微微怔了一下。
他预想中的慌乱、乞求或是贪婪,一样都没有出现。
这个年轻人,和他印象里那些试图攀附裴家、或是畏畏缩缩的人完全不同。
蔺遇白确实是寒门出身,却没有那股子小家子气和怯懦。
然而,这短暂的触动很快被根深蒂固的门第之见和愤怒压过。
裴昀荣冷笑一声:“真心?喜欢?蔺遇白,你太天真了。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时的迷恋能当饭吃吗?你能给裴知凛带来什么?除了拖累,还有什么?”
他向前一步,气势逼人:“识相点,自己离开。否则,我不会让你好过。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但你若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顾念你当初教导识澜的那点情分!”
空气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两人之间碰撞。裴昀荣的态度强硬无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蔺遇白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指甲陷进掌心。他看着裴昀荣冷漠的脸,知道言语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但他依然没有退缩,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想着应对之策。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被推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前面是裴知凛,他面染郁色,显然是以最快速度处理完公事赶回来的。
他身后跟着一个老者,老者手持一根紫檀木手杖,身着中式盘扣上衣,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精神矍铄、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