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笑了一声,轻快的回答我“你回去告诉他,朕明白,楚家的忠心,朕从未怀疑。”
我再次躬身,语气恭顺“陛下良苦用心,臣感激不尽,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新君,不负陛下与家父期望。”便告退回府。
翌日,户部衙署内。
同僚们见我皆笑脸相贺,我面上勉强应和,心中却如压巨石。独坐值房,正对着一摞账册出神,崔主事忽来叩门。
“大人,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
“来人未报姓名,只说…大人见了此物便知。”他呈上一物。
我瞥了一眼,心头骤紧——竟是内宫制式的令牌,纹样分明属于公主居所!公主她竟私出宫闱,寻到此地?是悔婚心切,还是另有隐情?
“请来人移步西厢偏室,务必避人耳目。”
片刻后,偏室门扉轻响。
一道纤影裹在素绒斗篷里悄然而入,待她掀开风帽,露出真容,我不由垂眸——马天菲确实姿容绝世,黛眉杏眸,琼鼻朱唇,纵使此刻面带薄怒,依旧难掩通身的矜贵之气。
“下官参见公主。”我躬身行礼,姿态恭谨,“按礼,大婚前行此私会驸马,恐惹非议……”
“驸马?”她冷笑截断我的话,“谁准你以此自称?楚大人,莫要以为在父皇面前巧言令色,便能高攀天家!”
“公主仙姿玉质,下官岂敢妄称相配。然圣意已决,臣…唯有遵从。”
她扬着下巴,语带挑衅,希望我知难而退“我每日用度不下百金,食必珍馐,衣必云锦,你楚家供养得起么?”
“楚家虽非钜富,亦知恪尽臣职。公主下嫁,必奉若上宾,凡有所需,无不应允。”
见她强硬不成,转而软语相求“楚大人,你若肯辞婚,我必在父皇与皇兄面前为你美言。不出数年,相位可期……”
我几乎失笑。丞相之位,岂是她一个深宫女子所能许诺?面上仍恭谨回道“陛下授臣户部之职,已感天恩浩荡,岂敢再有奢求。”
“你!”她眸中泪光闪动,声音颤,“你我无冤无仇,为何定要毁我终身?你已有锦月郡主相伴,何苦再来误我!”
“公主此言,实是为难下官。天恩赐婚,非臣所能拒。”
她忽直视我双眼,一字一句道“我不爱你。今生今世,永不会爱你。”
我默然片刻,轻叹“世间之事,岂能尽遂人愿?公主年尚幼,他日自会明白。”
“我心已许他人!”她脱口而出。
我心头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
见我无动于衷,她终于说出最伤人的那句“楚大人!你当真要横刀夺爱?若有人要将桃将军从你身边夺走,你可能甘心忍受?”
我指节猝然收紧,心口旧伤如被利刃刺穿。强抑翻涌心绪,只淡淡道“既然如此,不妨告知那人姓名。明日面圣,下官愿为公主请命求嫁。”
“你……”她气极,纤指直指我面门。
恰在此时,崔主事门外禀报议事将至。我顺势一揖“公主若无他事,容下官告退。”
她拂袖转身,临行抛下一句“若你执意要娶,我必让你余生难安!”
待她离去,我独坐案前,心绪难平。她今日言行,虽显稚拙,却似早有预谋。细想其情真意切,倒像是为情所困的无奈挣扎。
忽觉于心不忍,我心绪不宁,终是起身欲送她一程。
刚至衙门口,却见那抹裹在斗篷里的倩影并未径直离去,反而在廊庑间脚步微顿,状似无意地回头张望,那双明眸快扫过空寂的庭院与回廊,确认无人留意后,才迅闪身进了东厢一间僻静的耳房。
我心下生疑,悄然绕至耳房后窗。此处有一暗角,被一架多年不用的旧屏风与廊柱遮挡,缝隙恰好能窥见室内情形。我屏息凝神,隐于暗处。
房内,有人显然早已在此等候。
门扉刚被公主从内合上,他便一个箭步上前,并非急于温存,而是神色紧张地以指抵唇,示意噤声。
他侧耳贴在门板上听了片刻息,随即轻轻拉开一条门缝,谨慎地向外探查,连廊下阴影处都未放过。
确认院中确实空无一人,他才轻缓地插上门闩。
“你怎来了?无人察觉吧?”他转过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你我之事,你知我知,万不可让陛下知晓!此地是户部衙署,耳目众多,你来这儿太过冒险!”这分明是我手下许俊义的声音!
“我岂能不来?楚家不肯退婚,再迟疑…你的菲儿就要嫁作他人妇了!”公主语带哽咽,竟伸手轻抚他俊俏的脸庞上额上刺字。
我顿时明了这段孽缘!
许俊义乃嘉王旧部许广荣之孙,额上“囚”字是永远抹不去的罪印。
许俊义乃嘉幽丑王马承吉旧部猛将许广荣之孙。
当年宁陵之变,许广荣对嘉王誓死效忠,直至最后被我父击败身死,也未投降。
许家按律当诛九族,但陛下登基之初,为显仁德、稳定人心,只诛恶,其余家眷皆刺字配定州边陲。
后来,许家旁支有人为了重返京城,不惜出卖朝中涉乱臣子,以此作为筹码,才换得陛下特赦,举族迁回,却也令许家背上了“卖主求荣”的污名,为许多清流所不齿。
如今虽蒙赦免,这叛臣之后的身份,注定他永无出头之日。
“要不我们私奔吧!”公主泣不成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逃到哪里去?”许俊义无奈的说。
“天下之大,就没有我们栖身之处?”
“若累及家族,你我纵得相守,又岂能心安?非我懦弱,可我尚有老母在堂,她早年熬过了配边疆之苦,如此她晚年还得颠沛流离,甚至…身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