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在她後背上方的手,缓缓地丶极其小心翼翼地落下,这一次,不再是虚拢,而是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珍重,极轻地贴在她的寝衣上,感受着那下面传来的丶令他心神震颤的体温与心跳。
夜色依旧浓稠,寝屋内依旧寂静。
但在这方狭小的床帐之内,所有的桎梏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怀中这具温热的身躯,和那在他心底疯狂滋长的丶混合着极致喜悦与隐秘占有欲的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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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金灿灿的天光透过窗棂,洒满房间。
宋岐灵在暖融的日光中悠悠转醒,意识尚未完全回笼,只觉得这一夜睡得格外沉。
她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四肢舒展,继而在柔软的褥子上滚了半圈,直到後背撞上一片空荡荡的凉意,她才後知後觉想起什麽,猛地僵住动作。
昨夜睡前,那只“八爪鱼”还缠在她身侧,软乎乎的触手总往她掌心钻,她还特意往外侧挪了挪,怕压着它,此刻怎麽没了动静?
宋岐灵心头一紧,忙撑着胳膊坐起身,一把掀开身上盖着的薄被,朝床榻里侧看去,却见锦褥之上,空空荡荡,别说是那只墨色半透明丶触手柔软的八爪鱼了,就连个类似的黑影都看不见。
“不能是滚到床底下去了吧?”她喃喃自语,膝头抵着褥子跪坐起来,指尖捏着枕头的一角,猛地掀开。
枕下空空如也。
她又慌张地抓过自己搭在床尾的外衫,抖了又抖t,布料簌簌作响,依旧没见那熟悉的身影。
宋岐灵眉头拧成一团,连刚睡醒的困意都散了:“难不成是自己跑出去了?”
就在她心绪不宁,准备俯身去检查床底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从门外传来:“师兄,在找什麽呢?”
“我在找……”宋岐灵下意识开口,话刚说一半,猛地顿住。
那只八爪鱼开口说话了?
她难以置信地扭过头,视线直直投向门口。
只见一人正端着一张食案缓步踏入房内。
逆着光,他身形的轮廓清晰而挺拔。
的确是人形。
待他走入室内,宋岐灵才看清,他今日竟穿了一身极为惹眼的绛紫色锦袍,领口和袖口绣着银线织就的云纹,腰间系着同色玉带,玉扣上挂着小小的香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那颜色本就鲜亮,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眉眼间的英气混着几分少年人的俊朗。
同他在天水顾家时一般。
真真是一只华丽无比的花蝴蝶。
亦与昨日那只软趴趴的八爪鱼判若云泥……
食案上摆着白瓷粥碗和热气腾腾的馒头,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下颌线,却没藏住他唇角那抹浅浅的笑意。
宋岐灵仍是一副跪坐的姿势,头发乱糟糟地翘着几缕,眼底满是迷茫。
顾连舟看着她这模样,笑意又深了几分,擡脚走进屋中,将食案轻轻放在桌案上,瓷碗与木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师兄,快洗漱过来用饭,一会儿粥再凉了。”
话音落下,宋岐灵眼睛倏地一亮。
她终于反应过来,踉跄着爬下床,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快步冲到顾连舟跟前,双手紧紧扶着他的肩膀。
她仰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从眉眼看到下颌,又往下扫过他的衣袍,确认他周身没有半分妖化的痕迹,才终于松了口气,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师弟,你……你变回来了?身上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顾连舟擡手覆上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稳稳裹住她微凉的指尖,指腹习惯性地勾着她的指节轻轻蹭了蹭,安抚道:“放心吧师兄,我好得很,倒是你,赤着脚不冷?”
说罢,忽而意识到什麽,耳根一热,松开手垂于身侧,视线亦跟着挪向一旁虚空处,“这几日做妖久了,倒黏人惯了,失了分寸……”
宋岐灵自然知晓他话里的意思,亦不计较,只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妨事的,你先坐下,我这就去洗漱。”
说罢,她便往门口走去,行至一半,忽而被一条胳膊捞回来,往床侧带去。
顾连舟的掌心还虚虚护在她腰後,怕她踉跄,待她站定在床沿,才松开手,弯腰从床底拎出一双软底布鞋,擡头时眼底带着无奈的笑意,“先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