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夫人从梳妆台上拈起一个与早上不同的胭脂盒,开始扑面。许是因老爷不喜红色,她特意将唇脂换成了暗沉的绛紫色,脸上的妆容也比白日里浓艳得多。
几乎是刚收拾完,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咚丶咚丶咚!”
门外管家的声音应声响起:“夫人,时辰到了。”
黄夫人使了个颜色,季若桐立刻快步走到门前,将房门打开。管家见到季若桐忙问道:“夫人可是已妥当?”
“妥当了。”季若桐垂首应道。
随後,黄夫人在知云得搀扶下款步而出。她通身华彩,珠翠生辉,精致得无可挑剔。可这副模样,却让季若桐心头一凉——活像一尊描金绘彩的纸人。
轿子已经候在门前。待黄夫人坐定,季若桐和知云便分立在轿辇两侧,各自手中提着一盏流光溢彩的七彩琉璃灯笼。
刚走进黄老爷的院落,季若桐便察觉不对劲,道路两旁,赫然矗立着招魂幡!那幡无风自动,这哪里是来见老爷,分明是来给老爷招魂的!
季若桐强装镇定,眼角馀光却死死扫视着四周的路径,只要稍有异动,便找机会脱身。
轿子停在了院子里,黄夫人款款走进黄老爷的房内。季若桐和知云奉命,一左一右侍立在门外,手中的琉璃灯不得沾地。
万籁俱寂之中,突然远处传来了更夫的呼喊声:
“戌——时——将——尽——,务——必——熄——灯——!”
季若桐看了一眼知云,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手里的琉璃灯需不需要灭掉。知云则是直直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似乎这些都与她无关。
更夫的声音刚落下,院子里的灯笼一个接着一个灭掉。唯有她们手中的琉璃灯,以及黄老爷屋内透出的光晕,依旧亮着。
屋里陡然响起了一段凄厉幽怨的唱腔,那声音尖细扭曲,不似生人①:
“我去到望乡台仔细观看——”
“一阵阵阴风嗖嗖刺骨寒——”
“我朝着西方望一眼——”
“但只见大鬼卒小鬼判——”
“对着鬼魂抽皮鞭——”
“脚上带锁手带链——”
“哗哗啦啦好——悲——惨——”
一股刺骨的寒意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季若桐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牙齿微微打颤。她下意识地跺跺脚,用力揉搓已经冰凉的掌心。尽管恐惧蔓延,但是一股难以抗拒的困意袭来。
她挣扎着轻声呼喊一旁的知云,知云那边却没有任何回应。
没过一会儿,季若桐便失去了意识。
等再次醒来,季若桐惊觉自己手脚均被麻绳捆上,嘴里塞满了稻草。更让她心惊的是,许久不见的白及,胳膊被划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正在汩汩涌出。一旁的黄夫人,状若癫狂,正抓着一块肮脏的抹布,拼命擦拭着白及身上流下的血液。
“老爷不喜红……老爷不喜红……老爷不喜红……”她失心疯般地反复嘶吼,双眼布满可怕的血丝,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整个人濒临崩溃。
白及忍着剧痛拿出剪刀,将季若桐身上的麻绳剪断,催促道:“快走!”
季若桐瞥见一旁同样被捆住,不省人事的知云,毫不犹豫地夺过白及手里的剪刀,剪断知云身上的绳子。
知云被季若桐奋力摇醒,短暂的迷茫过後,眼前的惨状让她迅速情形。她一把抓起白及和季若桐,说道:“这边!”
三人踉跄地扑向角落里那扇不起眼的侧门,终于逃离了黄老爷寝殿那般令人窒息的地方。
三人喘息未定,知云赶紧追问白及:“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白及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忍着眩晕快速说道:
“我本要睡了,却被屋外的怪声吸引……刚走到这个院子里,看见那穿华服的女人像是在做法招魂。你俩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管家正指挥人把你们捆了丢在一边。”
她喘了口气继续说:“我急疯了!想起这院子忌讳见红,就……就划破自己的手腕,把血抹在旁边院子的柱子上,然後拼命大喊大叫。管家果然被引开了。我趁机冲进屋里,可……可还是被那女人发现了!她抄起剪刀就刺向我的胳膊……”
“血喷出来,她就疯了!只顾着擦血……我趁乱摸到剪刀,用剪刀剪断麻绳……”
知云飞快地消化着这惊心动魄的叙述,脸色愈发凝重。她环顾阴森的四周,斩钉截铁地道:“还不能走!不把这事彻底了结,我们……谁也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