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分头行动,手指在粗糙的木板和石壁上摸索。季若桐负责检查那些癫狂的涂鸦,她几乎是脸贴着墙壁,一寸寸地审视。
“你们过来一下。这些画……好像不太对劲。”
姜莱顺着季若桐的视线看去,在摇曳的烛光下,那些原本看似随意,描绘着海怪和船只的线条中,似乎隐藏着一些极淡的,只有特定角度才能看到的荧光痕迹。
“这是什麽?”林苏禾好奇地问道。
姜莱用手指极轻地触碰了一下,凑近鼻尖:“没有腥味,不像是生物留下的。倒有点像……化学荧光剂?这些线,是被人刻意涂上去的。”
顺着那些断断续续的荧光痕迹,发现它们最终指向棚屋最深处,一堆几乎完全腐烂的杂草下方。四人合力将杂草搬开,露出了下面一块看起来与周围无异的泥地。
“挖开它。”
没有工具,她们就用能找到的碎木片和双手挖掘。沙土潮湿冰冷,没挖多深,她们的指尖就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那是一个用厚厚防水油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体。
姜莱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刻线锥。锥柄上同样散发着幽绿色的微光。在工具下面,压着一小片几乎要碎裂的兽皮,上面用同样的荧光物质画了一个简单的图案:
一个数字“4”,下面一道波浪线。
“这符号……?”四人凑近仔细辨认,这符号之前从未见过。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姜莱迅速吹灭蜡烛,四人迅速分散,蜷缩在废墟阴影里,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一个带着白色面具的身影,出现在了棚屋的入口。
是收购商。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具朝向姜莱藏身的黑暗角落。姜莱将脸埋得更深,都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难道已经被发现了?
良久,他并没有呼唤守卫,或者是采取任何其他的行动,只是疲惫地走了进来。他无视了她们的藏身之处,径直走到那片泥地,低头看向那个刚刚被挖开的小坑,以及散落在一旁的油布和工具。
随後,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他擡起手,缓缓摘下了那张从未在人前取下过的白色面具。
此时蜡烛已经熄灭,但借着破损棚顶透下的微弱月光,姜莱终于看清了面具下的那张脸。那根本就不是一张完整的人脸。大面积的组织溃烂丶增生,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紫色。
他的嘴唇歪斜,一只眼睛浑浊不堪,最可怕的是,他的脖颈处可以看一个很深的伤痕,像是整个头颅曾被取下,又以某种方式勉强接回。他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抽泣,那不是威胁,而是极度痛苦的呜咽。他伸出同样布满变异组织的手,轻轻抚摸着那散发着荧光的刻线锤。
“老船匠?”一个难以置信地猜想在姜莱脑海中形成,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呢喃出这个名字。
那身影猛地一僵,随即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惊诧,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是……我。”一个干涩的声音响起,跟在码头上那毫无感情的声调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姜莱缓缓从阴影中起身,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既是压迫者,同样又是受害者的人。
“你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林苏禾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恐惧和怜悯。
“船……我造好了船……工厂……发现了……”他艰难地吐着字。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四人从破碎的言语中勉强拼凑出了可怕的真相:他确实是老船匠,也曾和姜莱她们一样怀揣希望。他识破了“赎身”的骗局,凭借过去的手艺,偷偷收集材料,真的造好了一艘可以渡海的小船。但在即将成功的前夜,他被工厂的巡逻队发现。
工厂并没有杀他。他们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改造”了他,用污染摧毁了他的面容和绝大部分身体机能,将他的意识束缚在这句残破的躯壳里,并强制他带上面具。
他被迫成为了收购商,成为亲手掐灭其他海民希望丶为工厂筛选并压榨同伴的角色。这是一种比死亡更残酷的惩罚,让他永远活在背叛自己同伴的痛苦与自我憎恶中。
“面具……不是隐藏……是烙印……是控制器……”他指着地上那张白色面具,声音充满了憎恶。
“我……不能违抗……核心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