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之所倚,胜于典章。”
搁笔时,目光落在窗外。
沈守义拄着桃木杖,立于祠堂旧址前的空地上,身后是沈家族老与数十名村民。
他当众打开泛黄的《族规簿》,声音苍老却坚定:
“从前我说规矩大于命,是我错了。”
火盆燃起,族规投入烈焰。纸页卷曲焦黑,千年陈规化作飞灰。
“今日起,谁家妇人愿学医,族里出钱供纸笔;谁敢阻拦,便是与我为敌!”
话音未落,十余名少女齐步上前,每人手中握着一根铜管制成的“引水杖”——那是阿铁最新打造的简易检测仪,可插入地下感知水质变化。
她们站成一列,肩并肩,如同一支新生的队伍。
人群寂静,随后爆出雷鸣般的掌声。
与此同时,阿铁蹲在山脚新挖的坑道里,终于完成了“地眼神镜”的最终调试。
陶瓮深埋地底,连接地下水脉;顶部铜臂可旋转,末端悬挂一片血晶残片——那是从破损听诊器中取出的共振材料。
当地底浊气涌动、水流异常,铜臂便会自动摆动,在下方石盘刻下轨迹,形成“疫图留痕”。
老姜带着徒弟们每日前来抄录图形,对照天气、节气、病症,竟真总结出几条规律。
村民们开始信“图”不信“卦”,连市集上都出现了仿制玩具——“摇铃测水器”,孩童摇着玩,笑声中竟也种下了科学的种子。
夕阳西下,沈知微独自登上山坡。
她胸前的听诊器轻轻晃动,金属探头插进松软的黄土地,像一棵生根的树。
风掠过耳畔,她闭上眼,听见的不再是心跳,而是大地深处细微的震颤——那是无数生命在苏醒,是愚昧退潮后,理性悄然涨起的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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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黑骑乌勒策马而来,无声下跪,递上一只漆封竹筒。
她拆开,展开密信。
唇角微扬,眸光骤冷。
信末一行小字清晰刺目:
【户部侍郎联名礼部尚书,奏请焚毁《乡医手册》刊版,称其“俚俗不堪,淆乱正统”。】
她轻轻摩挲信纸边缘,仿佛能摸到那些藏在朝堂阴影里的颤抖手指。
他们怕的不是书。
是火种。
风从南岭吹向京城,带着泥土的腥气与炭火的余温。
沈知微站在梯田最高处,脚下是新翻的黄土,湿润而松软。
她手中那具听诊器早已不是初来时的模样——铜管被阿铁锻打得更细更韧,胸件嵌入了血晶残片,末端刻着细密的导音纹路。
它不再只是听人心跳的器械,而是成了贯通天地的媒介,是她与这片土地之间最沉默却最坚定的契约。
她缓缓蹲下,将探头深深插入田心。
刹那间,血晶震颤,嗡鸣低响,如古琴第一声拨弦,沉入地脉。
一股细微却清晰的波动顺着金属传入掌心,像是大地的心跳,缓慢、有力、带着春水初融的节奏。
她闭眼凝神,指尖轻抚外壳,脑海中竟浮现出一幅虚影:百里之内,溪流走向、地下水位、土壤湿热分布,尽数浮现,如同经络图般清晰可辨。
这不再是诊断一人一胎,而是在为整片江南“望闻问切”。
“姈舟。”她轻声道,声音落在风里,却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