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燕提示您:看後求收藏(Fanny Wang的新生活範妮真想出去和他說說話,慢船去中國,陳丹燕,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魯望著範妮的頭髮,它們在燭光裡並不是傳說中漆黑的顏色,而是深棕色的。它們不象他的金髮女朋友的頭髮那樣柔軟和細,而是粗壯有力的。手摸在上面,有一種奇異的感受,好象不是真的頭髮。到上中學以前,魯都不知道世界上有一個地方叫中國,在那個他長大的康州小鎮上,長黑頭髮的人,只有黑人和義大利人。要到高中的時候,偶爾才知道哈特福德公墓裡面,有一箇中國人的墓,被中國人重修了,是因為這個中國人是到美國來留學的第一個中國留學生,他將美國的技術帶回中國去,為中國的現代工業做過許多事。那時候,他還是個懵懂的少年,對小鎮以外的世界幾乎一無所知,過假期的時候,父母只是帶他們小孩到哈特福德去看親戚,這就是他們全家的旅行。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摸到一個上海女孩的黑頭髮。

範妮能感受到魯手指在自己發上的探索,她一動也不敢動,就怕會驚動魯,而將他的安撫收回。她希望魯能一直這樣輕輕地摸下去,不要停止。她知道自己從中學時代,就暗自渴望這種來自男人的愛撫,但是,他得是個她確認合適的男人。終於,魯是這樣的男人,他來到了她的身邊,伸出了他的手。範妮心裡浮起了“終於”這兩個字。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回應魯的安慰,適當地表達自己的態度。

範妮盤算著這些,竟將剛才突如其來的悲傷壓了下去。可是她又多心,怕魯會以為她用哭當手段,來拉近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她想,自己一定得說點什麼,一定得抬起頭來,一定得躲開魯溫柔的手。

“我以為我到了一個新的地方,就可以當一個新人,可是我的血是老的,裡面的東西太多了,還是當不來一個新人。”範妮抬起頭來說。

魯從範妮的頭上移開自己的手,但是他轉而握住範妮放在桌上的手,很認真地看著範妮。

“我在上海的家裡人不能明白我的悲傷,他們覺得我想得太多,不必要。我應該好好學習,在這裡住下來,開始新生活。但是我不能不想。”範妮說。

“我可以理解。有時候,別人不覺得是個問題,但是對這個人來說,真的是天大的問題。自己的問題,只有自己最知道。”魯說。

“你能理解這種心裡的壓力嗎?”範妮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能體會到的壓力。並不難理解。”魯說。他對範妮微笑了一下,在範妮看來,那是一個拉菲爾畫的天使那樣的微笑,它們在狹長面頰的笑顏裡留下甜蜜的陰影。終於,終於有一個金髮的英雄來救自己了,範妮淚眼婆娑地想。

“事情總是可以找到一個方法來解決。我最喜歡的一個作家,是個西班牙人,他是個老頭子,他說,人生就是不斷的遇到問題,然後,解決問題的過程。我想,如果連問題都沒有,那才是真正可怕的人生。”魯說。

“我感到很孤獨。”範妮對魯說。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會感到孤獨的。你看過《芬尼和亞力山大》嗎?伯格曼的電影。我不是真的喜歡他。在那個電影裡,那個小男孩在路上對一個老人說,他太孤獨了。那老人說,這世界上有誰是不孤獨的呢。”魯說。

範妮依稀想起來,在上海做瑞典電影周的時候,她在延安路上的電影院裡看過這個電影,是和黑白片,那個淺色頭髮的小男孩騎著一輛前輪大,後輪小的腳踏車,路上全是大樹安詳的碎影。他的孤獨和她的孤獨,怎麼會是同一種呢,魯還是不懂。

範妮看了看魯,哭過的眼睛,看所有的東西都是朦朦朧朧的,魯的眼睛藍得好象要流出海水來一樣。範妮忍不住伸手去摸魯的手,她看著自己的手指和魯的手指在桌子上纏繞在一起,他手上的面板和她手上的面板是一樣的顏色,並分不出哪一個是白種人的手,哪一個是黃種人的手。範妮抽出手來,隔著桌子去摸魯的眼睛,魯將自己的臉向範妮伸過來,閉上眼睛,他的眼睛和眉毛之間,範妮摸到了一個深深的凹陷,在那裡,裝著一對藍色的眼睛。魯張開眼睛時,範妮驚奇地想,這怎麼會是一對真的眼睛呢。

範妮說:“我和你不一樣。”範妮感到自己的眼睛突然一熱,眼淚又湧了出來。

魯站起來,將廚房的燈關上,將自己的椅子拖到範妮這邊來,他把範妮抱在自己懷裡,這樣和一個女孩開始戀愛,對魯是個意外。魯不知道範妮是因為傷心,尋找安慰才遲疑著把頭靠到他的肩上,還是她真的愛他,愛他的身體,愛和他纏綿。她靠在他的身上,象一個落水被救起的人靠在岸邊。這情形讓魯覺得不解。要是她愛他,他已經在這裡了,她還訴什麼苦呢,他又不是上帝,也不是神父。他輕輕地,象抱著自己生氣的姐妹一樣抱著範妮,聞著她身上和美國女孩不一樣的氣味,一股中國麵條的香料的氣味,她很溫順也很古怪,但她仍舊是與眾不同的。

關上了燈的廚房,只留下魯在吃晚餐的時候點燃的蠟燭光。咖啡機器早已靜了下來,方佗的唱片也已經唱完了最後一支。在魯的懷抱中,範妮透過自己的淚水,看著蠟燭上的火苗舔著溫暖的黑暗,火苗就那樣直直的,象一根柳葉那樣細長透明,在黑暗裡拂動,她覺得,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安心。

對範妮來說,這個晚上一切終於明朗了,而對魯來說,這個晚上還是突然被打擾了,象一個沒有打出來的嗝。

那天夜裡,他們在臨睡前,一起出去散了步。範妮聽了嬸婆對紐約治安的攻擊,還有對她的警告,從來不敢在晚上出去。這是她第一次在晚上出去。他們走到樓道里的時候,範妮聞到一股濃烈的甜味,好象有糖融化了一樣。魯說,那是猶太人在做糖糕,他們的糖糕甜得死人。魯已經在這裡住了幾年了,知道一樓住了一戶猶太人。

格林威治村的夜晚涼得象絲綢一樣。範妮感到自己臉上緊繃繃的,因為眼淚都幹在臉上了。再次回到維爾芬街上,範妮感到恍然如隔世一般。她將自己的頭靠在魯的肩膀上,好象要用這來證明自己的感受是真實的。她聽到爺爺的噴泉的響聲,明亮的月光下,噴泉從石頭上流下來的水,象銀子那樣閃著光。他們經過維爾芬街的石頭噴泉時,範妮停下來,告訴魯關於爺爺的事情,還有她家樓下花園裡的那個晴天被放著溼鞋子的噴泉。

“等一等,等一等,我不能很快地理解,”魯說,“你說你家的房子被別人住著,是共產了嗎?”

“是的。”範妮說。

“我理解了。”魯說,“所以,這裡就成了心裡的Eden。”

“什麼?”範妮聽不懂那個Eden,魯解釋了半天,範妮才明白是伊甸園的意思,魯安慰她說:“這是我們的宗教,小孩子在主日學校裡就學過了,你不知道是自然的。”

“我當然知道。上帝用了七天時間造出世界。”範妮分辨說。

“你也是基督徒嗎?”魯問。

範妮搖搖頭。在學校裡,有節課大家說自己文化裡的信仰。蓮娜好奇範妮的宗教信仰,因為蓮娜是基督徒,到了美國也每個禮拜天早上,去華爾街附近的教堂去做禮拜。蓮娜以為範妮這種中國人的宗教,就是confucianism,要到中國的廟裡去做禮拜。範妮心裡想,那是小學的時候,被中國人老老小小罵得臭不可聞的孔老二,怎麼可能是中國人的宗教呢。她不知道“無神論者”的英文怎麼說,就還了句話,說自己並不信什麼,她的家庭也不信什麼。範妮看到,小組裡的人,甚至郵寄新娘娜佳,都拿看怪胎的眼光瞪著她。為了她說,他們不信什麼。所以,魯再問她,她就小心地什麼也不多說了。她看著魯的臉,說:“我是confucianism。”

魯“啊”了一聲,表示理解。範妮猜他並不真正知道什麼是confucianism,只是他曉得範妮有宗教信仰,哪怕是很奇怪的信仰,就不是怪胎。他說,自己小時候是教堂裡唱詩班的小童,但十八歲以後,他就再也沒有進過教堂。他對教堂疲倦了。範妮惆悵地想,自己是連信仰都沒有機會有,更談不上對信仰的疲倦。想著,她的眼淚又湧了上來,街燈剎那就象花一樣地開放變大。

</tt>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重生2002我的大學時代

秋收十月

超級英雄元真

海濱墓園

女神的貼身醫王

方千金

重生之都市第一劍仙

一條鹹魚

鏡·朱顏(玉骨遙原著小說)

滄月

三個平凡的少年

雨樓昕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