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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結束了。從“世外桃源”的樓上走下來,穿過停了一片嫖客的小車、拖拉機和腳踏車的院落時,朱穎感到陽光是一種黑顏色,房屋、牆壁都如在水上漂著晃。大街上的人流和叫賣的吆喝聲,像伐倒的樹木朝她砸過來。她頭暈得很,程菁剛才給她說的那些話,蒙汗藥一樣灌在她的腦漿裡。

·3·

孔明亮覺得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還是權勢、女人、床鋪和枕頭。他從程菁那兒累完身子回來抱著枕頭睡下時,想對著枕頭叫聲爹,或者對著枕頭叫縣長。夜如溫水樣泡著他,倒在這不冷不熱的秋夜裡,他覺得整個人都睡回到了一個巨大的子宮內,身上的筋骨疲勞一下舒展了。開會、剪綵、吃飯、念檔案,到鎮委會的新址工地上。他一天不去那工地,工地上的工人和工頭,都把工地上的水泥、鋼筋往自己家裡偷。司機敢把整卡車的機磚拉到半途倒賣掉。買鐵釘的人,運到工地上的釘子沒有他家床下塞的多。他領著鎮上的警察去工地倉庫保管二狗家裡了,見二狗家裡如工地倉庫樣,繩子、袋子、木材和鐵管,還有施工用的大錘、釺子堆了一院子。孔明亮把二狗叫到面前給了他一耳光。

二狗捂著臉委委屈屈喚:“明亮,我是你哥呀!”

孔明亮又摑一耳光。

二狗就哭道:“你是鎮長我也是你哥呀!別忘了最早是我先替你在朱慶方的臉上吐痰的。”

再朝他腰上踹一腳,就不再有那輩長哥短的叫喚了,只是睜著驚恐的眼,明明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是他們投票選的村長孔明亮,卻又秉性、神態都又不是著,不知道他哪兒有了變化了,不再是那個明亮了。直到孔明亮給跟來的鎮上警察遞個眼色兒,兩個警察把手銬嘩嘩套在二狗的手腕上,二狗才轟隆一下明白他不是村長了,他是鎮長了。

二狗突然朝明亮跪下來,哭著磕著頭,“鎮長——放了我吧,我再也不偷了!”

“鎮長——放了我吧,我再也不偷了!”

又給那警察遞個眼神兒,警察就又把保管二狗放開了。

一天間,鎮長這樣跑了炸裂幾十戶,上至工地施工隊的隊長家,下到施工隊專門搬磚和灰的小工家,凡是炸裂人,他們家家都偷有工地上的磚瓦、水泥、鋼筋和木材。進門後,凡是見了他都忙不迭兒喚叫鎮長的,一律寬大處理,沒收所偷財物,再朝那賊的臉上摑去兩耳光,也就萬事休罷了。問他說:“還偷嗎?”答說道:“不偷了。”又問說:“為啥不偷了?”“已經富裕了,要遵紀守法了,不能給鎮長和炸裂抹黑了。”原來賊是智人很會說話的。也就滿意地走出去,到另外一家裡。這就遇上心中不智的,見了明亮不喚鎮長,只叫兄弟、侄兒的。鎮長也就心有梗塞了,不說話,只遞眼神兒。警察就提著手銬上前嘩嘩把那賊人扣起來,又一腳把賊人踢跪在地上。賊人不知所措,求著鎮長喚:“明亮——我們都是炸裂人,別忘了你要給我叫伯啊!”警察的耳光便如雷陣雨樣落下去,噼噼剝剝響連天,邊打邊問他:“還偷嗎?鎮長磊落光明,一生最恨偷摸你不知道嗎?”直到那人靈醒過來,不再喚明亮,不再叫侄兒,把“鎮長”、“鎮長”掛在嘴唇上,保證說再也不偷了,再也不給炸裂和鎮長丟臉了。

也有不明事物的,你打他一耳光,他反倒睜大了眼:

“你敢打我呀?我是鎮長的叔。”

又打一耳光。

“明亮,你就這樣看著他們打我嗎?別忘了你當村長時,我們全家都投了你的票。”

鎮長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家從鎮上偷來的滿院滿屋的東西和他一家的老老少少們,臉上呈著不屑和青灰。後來那跟著的警察從鎮長臉上看出意思了,問老老少少說,你們都參與偷了吧?都一塊跪下來——他媽的,不跪就到監獄蹲上一年或半年。一家人就都慌忙在院裡跪下來,不叫鎮長的名字了,不稱自己是鎮長的叔伯嬸孃了,不說鎮長當村長時他們投票選舉的事,只叫著鎮長、鎮長你高抬貴手啊,我們以後再也不偷了。再也不給你和炸裂臉上抹黑了,鎮長就最後看看哪,眨眨眼,警察也就放了哪一家,大車小車把那家偷的東西全都沒收了。

鎮長為遞各種各樣的眼神兒,眼皮磨下了一層繭,累得飯時也想打瞌睡。走在大街上,瞌睡上來了,人會撞在路邊的電線杆兒上。財富就這樣聚集起來著。沒收來的東西堆積如山,在鎮外河那邊的荒野裡,蓋了鋪天蓋地的倉庫房,裝不下就碼在露天的路邊上,堆在山坡下。一個現代的鎮子,也就這樣築建起來了。昨天還是亂七八糟的腳手架,今天那兒就樓立架空了,工人們在那樓前清理垃圾,打掃衛生了。明明早晨才破土動工的一條路,黃昏就有柏油鋪上去,第二天就散發著新路的蒸油香,有汽車在那路上跑將起來了。

鎮子巍巍峨峨地立站起來了。以佔有五百畝地的鎮委會和通往鎮外的兩條公路為標誌,當這些都建成通車後,炸裂的經濟、繁華和現代,便如氣球升在了天空裡。鎮長累得很,他要好好睡一覺。他幾乎有半月、一月沒有回到家裡睡覺了。回到家倒頭便睡,一口氣睡了三天三夜,七十二小時,除夜起眯眼喝了兩杯水,跑了三趟廁所外,有七十個小時他都在睡夢裡。醒來後是在一個下半夜,窗外月色奶白地從視窗透進來,有一股冷涼的秋意在屋子裡蕩著流動著。床裡結婚時的紅“囍”字,已經褪成灰色的紅,而且床頭牆角上,還有一個小蛛網,豆似的蜘蛛正在走著爬動著。他聽到蜘蛛在網上黏慢輕微的腳步聲,翻個身,揉揉眼,看見妻子朱穎坐在床邊上,看著他像看一個不相識的人,眼裡有著模糊怪異的光。

他說:“你沒睡?”

她說:“你醒了?”

他問她:“你這樣坐著看我多久了?我看你眼裡有一種想要殺了我的光。”

她就說:“滿天下的女人都沒有我愛你。”

“我把炸裂所有人偷的東西全都沒收了,”他笑著對她說,“現在誰見我都叫我鎮長、鎮長了,沒人再敢把我當做兄弟、侄兒、鄰居了。”

跟著笑了笑,朱穎又給他倒了一杯水。說你睡著時夢話不斷,嘴裡嘟嘟囔囔,不停地說我要當縣長,我要當市長,我要當縣長,我要當市長!然後他聽著愣一愣,笑一笑,看看牆上掛的表,看看視窗的月光和夜色,脫著衣服鑽進被窩裡。她等他喝完水,把自己身上最後的衣物也跟著脫下來,也把他身上最後的衣物脫下來,蛇著纏在他身邊,把床頭的燈光熄掉了。她在他身上忙了很多事情和細柔,都不能喚起他對她身子的喜愛時,她就又拉亮電燈坐起來,盯著他鄭鄭重重問:

“你不喜我了?”

“累了呢。”

“不喜我可以去找找別的人,比如程菁和她的‘世外桃源’。當鎮長是很累人的一樁事。”

他就盯著她。

“你也該嚐嚐別的人,”她笑著對他說,“不能白白當鎮長。你要說話和法律樣,不能白當鎮長呢。你要和皇帝一模樣,有妻妾六院,宮女上千,不能白當鎮長呢。”她問他:“哪個皇帝不是三宮六院、女人萬千,讓人去死就必得去死呢?”

鎮長明亮望著她像讀著一本書。

“要在鎮上多建享樂區。像‘天外天’和‘世外桃源’那樣的不該就那麼一兩家。要建五六家、七八家,讓整個鎮子都是享樂區。讓天下的姑娘都到炸裂來。他們都來了,有錢的商人也都跟來了,為了方便也都在炸裂投資了。那些外國人——外國人最喜到那裡去,他們會因為這個都到炸裂辦工廠、開公司。等炸裂的街上有一天到處都是咖啡館、音樂廳和跳舞、喝酒的地方了,滿大街都是外國人和有錢人帶著姑娘走來走去時,炸裂就成名鎮、名城了,你就是縣長、市長了,就是耙耬山脈的皇帝了。”

朱穎為她的丈夫鎮長規劃描繪著,像用舌尖在畫著一張畫。她邊說邊把落在臉上的頭髮捋到一邊去,臉上的紅色粉淡如春天到處都是豔紅豔紅的花。且她說著不斷在床上扭著身子比畫著,雙乳在半空的扭動像兩隻歡跳在田曠野的兔,直到孔明亮盯著那兔眼裡放了光,後又突然把光收起來,赤裸著身子跪在她面前:

“我對不住你你也幫我嗎?”

“你是我男人我不幫你我還幫誰呢?”

說完了這兩句,他們都在床上笑起來。彼此光著身子擁抱著,哭哭笑笑,笑笑鬧鬧,各自的淚水都流到對方的肩頭上,把身子、被子和床鋪全都淚溼了。溼得如剛從水裡打撈出來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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