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三章,雞窩窪的人家,賈平凹,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當禾禾滿頭大汗揹著昏迷不醒的傷狗回到雞窩窪裡,回回兩口子早已起來了。這家人是窪裡最富裕又最勤苦的,一年四季,沒有睡懶覺的習慣。地分包正合了他們的心境,每料莊稼第一個下種,第一個收停碾淨。家裡餵了三頭豬,十八隻雞,過著油搽面的好日子。煙峰提了便桶去廁所倒了,過來看見西廈子房的門被風颳開,喊幾聲“禾禾”,沒有應聲,知道又去河灘收藥了,就自個抱了掃帚掃起門前屋後一夜風揚過來的雪沫。

回回從炕上爬起來,靠在界牆上,摸索著菸袋要吃煙,又大聲叫喊著尋不見火繩。煙峰從臺階上的簷簸子裡抽出一節包穀胡擰成的火繩,隔窗格塞進去,說:

“眼窩一掰開就是吃煙,你燻吧,一張嘴倒比個炕洞冒的煙多!”

回回在炕上打著哈欠,回應道:

“不吃煙吃荷包蛋行不行?夜裡下雪了嗎?”

煙峰說:

“雪倒沒下,乾冷乾冷的。你睡吧,飯好了我叫你。”

回回說:

“你說得輕快,冬天地裡沒活了,我得儘早去白塔鎮上掏糞呀!昨日早上,那麻子五叔倒比我去得早呢!”

“窮命!,,煙峰把雞窩門開啟,拌了一木盆麥麩子在門前讓雞啄起來,“現在地分包了,你也是沒一天歇著。去就去吧,回來到那河裡,把手臉、糞鏟洗得淨淨的,別讓人看了噁心!”

回回過足了煙癮,提著褲子走出來,一邊看著天的四邊,嘮叨天要放晴了,一邊裹緊了丈二長的藍粗布腰帶,挑著糞擔出門去了。

白塔鎮上的公家單位,廁所都在院牆外邊,公家幹部沒有地,廁所裡從來不摻水。地分包了以後,附近幾個窪的人家就見天有人來掏糞。最積極的倒算得上是回回了。

回回一走,煙峰就開始在門前的蘿蔔窖裡掏蘿蔔,大環鍋裡煮了,小半人吃,大半豬吃。然後再去屋後雪堆里拉柴禾,把火塘燒旺。她家的火塘不在當屋腳底,而在門後:挖很深的坑,修一個地道;火熱便順著地道通往四面夾牆上、炕上,滿屋子裡就一整天都熱烘烘的了。一切收拾得停停當當,才聽見山窪子裡的人家,有木柵門很響的開啟聲,往外趕雞攆豬的聲,或者為小兒小女起床後的第一泡糞而大嗓門叫喊狗來吃屎的吆喝聲。她就要推起石磨了。

電是沒有通到這裡的,一切糧食都是人工來磨。但別的地方的大磨大碾,這地方依然沒有,他們習慣尺二開面的小石磨,家家安一臺在屋角。力氣大的,雙手握了那磨扇上的拐把兒轉,力氣怯的就把拐把上再按一個平行的拐杆,用繩子高高系在屋樑,只消搖動那拐杆,磨盤就一圈一圈轉起來了。可憐一次磨一升三升。一年四季,麥、豆、谷、菽,就這麼一下一下磨個沒完沒了。

煙峰過門五年來,差不多三天兩頭守著這石磨。當第一天穿得紅紅綠綠進了這家門檻,一眼就看見了鍋臺後那座鋪著四六大席的土炕和牆角的那臺新鑿得青青光光的石磨。她明白這兩樣就是她從此當媳婦的內容了。五年裡,夜夜的熱炕燙得她左邊身子烙了換右邊,右邊身子烙了換左邊,那張四六大席被肉體磨得光溜溜、明鋥鋥的,但卻生養不下一男半女。她沒本事,盡不到一個女人的責任。那石磨卻鑿一次磨槽,磨平了,再鑿一次,硬是由八寸厚的上扇減薄到四寸。現在只能在磨扇上壓上一塊石頭加強著重量。

她煩起這沒完沒了的工作。每每看見白塔鎮上的商店裡、旅社裡、營業所裡的女人們漂漂亮亮地站在櫃檯前、桌子後,就眼饞得不行。她恨過生自己的爹孃,恨過常常鼻子紅紅的回回,末了,她只能恨自己。地分包了以後,莊稼由自己做,她就謀算著地裡活一完就會輕鬆自在了,可這頓頓要吃飯,吃飯又得拐石磨,她還是沒一刻的空閒。每每面甕裡見了底,她就發熬煎:天天拐石磨?!回回總要說:“天天拐石磨,那說明有糧食嘛,有啥吃嘛!”可是,有了吃就天天拐石磨嗎?人就是圖個有糧吃嗎?煙峰想回頂幾句,又說不出來,因為多少年來吃都吃不飽,她怕回回說她忘了本。

她低著頭,只是雙手搖著那拐杆,腦袋就越來越沉,卻不能耷拉下去,必須要一眼一眼看著那磨眼的糧食。她突然覺得那石磨的上扇和下扇就像是天上的太陽和月亮:太陽和月亮見天東來了,往西去,一年四季就過了;這上扇和下扇的轉動,也就打發了自己的一天一天的光陰。她“唉”了一聲,軟軟地坐下去,汗水立時滲出了一臉一頭。

門外邊,一陣很響的腳步聲,接著沒尾巴的蜜子跑進來,帶了一股寒氣。她臉上活泛開來,一邊放下拐杆,一邊用手攏頭上的亂髮,叫道:

“禾禾,你是瘋了嗎?這麼一天到黑地跑,還要不要你的小命兒了?你廈屋塘裡的火早滅了,快上來烤烤吧!”

門外依然沒有回聲,什麼東西放下了,“咚”地一下。禾禾悄沒聲進來,熱氣一烘,渾身像著了火似地冒氣。

“炸著了?”

“炸著了。”

“好天神,我就說天不虧人,難道還能讓你上吊了不成?果然就炸著了!我昨日去鎮上收購站打問了,現在一等狐皮漲價到十五元了!”

“狗皮呢?”

“狗皮?!”

煙峰跑出來,“呀”地叫了一聲,就坐在門檻上了。那隻傷狗已經在臺階下醒了起來,哼哼著,血流了一灘。

“我的爺,你這是怎麼啦,這是誰家的狗,你不怕主人打罵到門上來嗎?”

“它碰到我的藥丸上了。咱吃了它吧,有人來找,我付他錢好了。或許這是從外地跑來的遊狗哩。”

禾禾開始抄著棒槌打傷狗,好不容易打死了,要去剝皮時,那狗又活了過來。這麼三番五次打不死,煙峰叫道:

“狗是土命,見土腥味就活,你吊起來灌些冷水就死了。”

禾禾把狗吊起來,灌下冷水,果然一時三刻沒了命。剝了皮,釘在山牆下,肉拿到屋後的水泉裡洗了,就生火煮起來。

狗肉煮到六成,香氣溢位來,禾禾壓了火,讓在吊罐裡咕咕嘟嘟燉著,便到堂屋幫煙峰拐石磨。煙峰在磨眼裡塞了幾根筷子,一邊懶洋洋地搖著,一邊歪過頭,從屋裡望外看著蜜子在籬笆前啃著同類的骨頭,而釘在廈房山牆上的狗皮上,一群麻雀飛上去,“哄”地又飛走了。

“這張皮子不錯,冬天的毛就是厚呢。”她說著。磨眼裡已經空了,筷子跳得嘣嘣響。

禾禾說:

“嫂子,你要覺得好,你就拿去做一個褥子吧。”

煙峰說:

“你倒大方!我可是閻王爺嫌你小鬼瘦啊。”

禾禾臉紅紅的,說:

“嫂子小看我了。我禾禾再狼狽,也不稀罕那一張皮子。憑著我這一身力氣,我倒不相信積不下本錢去養蠶哩。”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至尊主播

兔子來了

周太太我勸你別撩了

安子寧

步兵攻擊:80年紀念版全本無刪節

埃爾溫·隆美爾

隱婚熱戀

倚夢尋

敗家人魚小崽崽

雲劫

就這樣修仙了

千斤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