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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治見任秋風捧著頭坐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挺傷心的。就湊到他的跟前,捅了他一下,說妹夫,我說句打嘴話,頭前見你屋裡出來一女的?……我妹子中央電視臺都上了,如今是天下第一美人!你要再幹那事,不合適吧?任秋風勾著頭,低聲說,我對不起她。是我對不起她。伍治說妹夫,你是老總,男人麼,那事也不是不能幹。可你不能讓她看見。你讓她看見了,就壞菜!你看看,出多大的事,我妹子還給你懷著孩子呢!任秋風捧著頭,一聲不吭……伍治拍拍他,大包大攬地說,放心,妹夫,只要這一關過了,我替你勸勸她。任秋風仍然一聲不吭。過了一會兒,伍治又拍拍他,小聲說:“妹夫,實話給你說,我帶這八萬塊錢,是來人股的。”任秋風這才抬起頭來,看看他,用不耐煩的語氣說:“別說了,我給你辦。”

片刻,金色陽光的會計和出納匆匆趕來了,她們氣喘吁吁地趕到任秋風面前,叫道:“任總。”任秋風伸手一指:“給他把賬算清。”

又過了一會兒,那個護士又推門走出來,說:“病人家屬,籤個字。病人大出血,正在搶救。萬一出現問題,我說是萬一,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任秋風站起身,開口就說:“保大人。”

鄒志剛是在醫院的門診部找到陶小桃的。

陶小桃感冒了,正在輸水。就在這時候,鄒志剛領著一行人進來了。這一行人就像表演似的,有捧鮮花的,有拿水果的,還有的提著一個個禮品盒,就像是在舉行一個什麼儀式似的。那水果還不是一種,是各樣都有,而且一看就不是北方的水果,那是從南方空運來的,價格昂貴,鮮豔無比。陶小桃開始還以為是給別人送的,因為這間專為輸水用的臨時病房躺著好幾個人。可見他們一口一個陶經理地叫著,說我們鄒總看你來了,這才明白就是看她的。不過,她還是有點詫異,他們怎麼知道她感冒了?而且,無端地看她幹什麼?

鄒志剛是最後一個進來的。他站在陶小桃的病床前,笑著說:“我得感謝老天,老天終於給了我一個看望陶經理的機會。感冒真好啊!不然的話,偷偷來看望一美女,人們不定怎麼想呢。”

都是幹商業的,陶小桃當然認識鄒志剛。陶小桃頭疼,發燒,嘴很乾,可她還是探起身,笑著說:“是鄒總啊,怎麼勞你的大駕?不敢當,不敢當。”

鄒志剛也不管別人,依舊用開玩笑的口氣說:“你躺著別動。陶經理輕易不害次病,好不容易逮著一次機會,你得讓我好好表現表現。”說著,他回頭吩咐說,“你們都走吧,讓我陪陶經理坐一會兒。”

不管怎麼說,有病了,有人來看你,總不是壞事。陶小桃心裡一熱,說:“鄒總,你有什麼事麼?需要我做的,你說。”

鄒志剛說:“當然有事。你先躺好,你躺好我再說。”說著,鄒志剛先用消過毒的紙巾擦了擦手,爾後從果籃裡拿出一個進口的蜜桔,剝了皮,送到了陶小桃手邊,“第一件事,你先把桔子吃了。”

陶小桃不好意思了,忙伸手去接,說:“……我自己來吧。”

鄒志剛說:“你以為我愛勞動呢?其實我懶著呢。你不是輸水佔著手,不方便麼。吃了吧。吃了我說第二件事。”

桔子已送到了手邊,陶小桃無奈,只好紅著臉接過來吃了。的確很甜,嘴裡邊好受多了。鄒志剛又把剝好的桔子送到陶小桃手邊,說:“第二件,吃完這個桔子我說。”

這樣,陶小桃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只想趕快把第二個桔子吃完……她說:“好,謝謝,謝謝,我吃完。”

看著陶小桃吃完桔子,鄒志剛看看藥瓶裡的水也快完了,就說:“第三件事,等你輸完水,讓我把你送回去。這是最後一件事。”

陶小桃笑了。她知道,他肯定有事,當著眾人,他是不會說的。

鄒志剛當然有自己的想法。在省城的商界,誰都承認,鄒志剛是一個聰明能幹的人。他幹商業也有些年頭了,本來想往上升一升,哪怕弄一副局呢。可近年來業績總不如人家,連連走背字,這就張不開嘴了,於是,鄒志剛開始反思自己,看問題究竟是出在哪兒?要說,他也不是一個保守的人,論觀念也挺新的,論學歷是正牌,可怎麼就處處走下風呢?第一波,他首先反思在命運上,他覺得壞就壞在苗青青這個女人身上。他和這個女人的八字不合,自從與她有了接觸,他就一連栽了很多跟頭。人到中年,對命運這東西,雖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於是,他很果斷地就跟苗青青分手了。後來,再次反思的時候,他對“命運說”又有些疑惑。他想,一個堂堂男子漢,把自己的失敗歸結在一個女人身上,這是不是有點“他媽的”?你自己做事不周密,怎麼能怪到人家頭上呢?你真的相信八字麼?就說是八字不合,你又沒跟人家結婚,怎麼就會妨害你呢?第三波,更深入地想想,就覺得在經營理念上、人才的使用上,都有些問題。他發現,金色陽光不過是用了三個商學院的畢業生,當然,這三個人都是頂尖的,非常優秀。而他們萬花所缺乏的正是這種人才。於是,他想對整個商場的職工進行一次考核、培訓。爾後內外結合,在培訓中公開招聘、選拔一些人才。他這麼想了,正要做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資訊,說金色陽光的公關部經理辭職了!這個姑娘她是見過的,人很好,很有親和力。經過下邊人的進一步瞭解,他又聽說,這人之所以走,是有原因的……於是,他就動了一個念頭,看能不能把她“挖”過來。

輸完水,上了鄒志剛的車,陶小桃才隱隱約約地有了些警覺。尤其是他跟苗青青的事,她也聽說過。她想,這個人,想幹什麼呢?不料,她剛出現這個念頭,就被鄒志剛發現了,他說:“陶經理,你別緊張。別看我歪瓜裂棗的沒人樣,其實在美女面前,我很紳士。”陶小桃又笑了,說你很幽默。

其實,陶小桃輸水的門診部離家並不太遠,陶小桃可以不坐車的。但她不願拂人家的好意。所以,鄒志剛車開了沒多會兒,就到家屬院門口了。陶小桃伸手指了一下,說:“到了,我家就前邊那個樓。”這時候,鄒志剛停住車,說這叫心長路短哪!我這人實誠,要繞上大立交,就能多轉一會兒……這說話間就到了。好吧,你正感冒呢,我也不多耽擱你了。這樣,聽人說,老先生明兒五十大壽?陶小桃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鄒志剛說,我這人圖謀不軌,聞風打聽唄。聽說老先生喜歡寫字,早就寫了申請要加入省書法家協會。正好,省書法協會批了,這會員證,我順便給老先生捎來了。這麼說著,鄒志剛從兜裡掏出一個很精緻的黑皮小本,遞給了陶小桃。陶小桃明白,這裡邊是有人情的。他父親喜歡書法,總想加入書法協會,申請了多少次,可人家卻一直沒有批……她接過那個小本,剛要說謝謝,不料,鄒志剛又拿出一“殺手鐧”,那是一幅裝裱好的字。鄒志剛說,這是市書法協會的一個副主席專門給先生寫的一幅字,也算是個壽禮吧。陶小桃一聽,更為震動,她知道這不是一般的東西,就說:“我知道鄒總想打動我,你已經打動我了。你有什麼事,你說。你要不說,這字畫,我是不能收的。”

鄒志剛笑著說:“我既然圖謀不軌,當然有想法。”接下去,他很鄭重地說,“很簡單,兩條:一、想請你給萬花的職工講講禮儀課。二、我聽說,你已經辭職了。萬花缺一得力的副總,車、房都給配齊,不知你願不願屈就?”

陶小桃愣了一下,想了想說:“鄒總,你的確是感動我了。我也非常感謝、;我還要代表我爸爸謝謝你!你說的第一條,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你。時間你安排,我很願意為萬花的職工講講有關商業禮儀方面的知識。你說的第二條,容我考慮一下,因為北京那邊,我已經……”

鄒志剛一聽,說:“你等等,如果是你男朋友,我可以讓。要是其他,我是不讓的。你還有啥條件,啥要求,儘管說。”

陶小桃說:“就算是、男朋友吧。”

鄒志剛有幾分惘悵地說:“你要這樣說,我很傷心哪。我怎麼總是晚一步呢?”

陶小桃很抱歉地笑了笑。她知道,就是沒有男朋友,她也不會去,這是她做人的原則。

上午,當陽光照進來的時候,上官雲霓醒過來了。

經過一個晚上的搶救,孩子沒保住,很可惜,那還是個女孩……大人,總算救過來了。

上官由於失血太多,整個人白得像一張紙,輕得可以飄起來。醒來的第一眼,上官就說,孩子呢?我的孩子呢?!……爾後,她躺在病床上,就再也不說一句話。她兩眼直直地望著屋頂。那不是屋頂,那是她自己。她是在看她自己!

她是多少驕傲的一個人!可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一心一意愛著的人,自己最信任最看重的人,感情上會出問題……這叫她痛不欲生!

記得在一本書裡,有人說過,愛是一劑毒藥。你,上官雲霓,是不是瘋了,你怎麼就愛上這樣一個人呢?!是啊,你急著往前衝,你奮不顧身,你以為你看到了,可你看到了什麼?你的熱情,你的美麗,你的驕傲,換來的又是什麼?那痛,一脈一脈地痛,就像是千萬根針扎著!那悲涼,那寒到了心底的傷,是透骨的。生意,什麼是生意?在這座城市裡,你是怎麼生、意的?你找到生的意義了麼?!

古人云,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說的就是那個寧?千年一嘆,為的也是那個字。對於那個字,那個把“心”包在中間的字,你究竟領會了多少?這是痴。是癲。一個痴,一個癲,早就告訴你了,可你不理解。這就是病中的知了?!這就是病態的顛倒?!這也是隻有女人才做得出的。那個字真是害人哪!

白,你眼前是一片白。白得刺眼。自得冰涼。誰說的,落了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這世界是什麼做的?那麼髒,那麼齷齪,偏偏讓你看見了那齷齪。你要是能變成一隻小鳥,多好。那樣,你就飛走了。你寧願飛出這個世界,再不看那個人。

也怪你。是你撲上去的。是你把心當成了膏藥貼上去的!是你把心切成了蔥花撒上去的!是你把心當成了擦腳的布、當成了裝垃圾的桶、當成了無恥之徒手中的鍵盤!那時候,你認準了他了,誰說都不行。無論你面前站著多少男人,你都看不見,你認定是他。他就是你的金色陽光!還說什麼?還有什麼可說?!——星星點燈,要是能用星星點一盞燈,你就可以看清自己了。為什麼不能早一點?要是早一點,多好。

上官,好好看看自己吧。淚,悄悄地,無聲地,一滴一滴地落在枕頭邊上,溼了一片……

就在這時,任秋風提著一個飯盒推門進來了。飯盒裡盛的是他親自做的荷包蛋。他小心翼翼地走進來,可當他就要快走到床前的時候,只聽上官說:“你站住。”

任秋風鬆了一口氣,說:“你醒了?上官,你失血太多……”

上官躺在那兒,脖子微微動了一下,默默地說:“你站那兒別動,聽我說。”

任秋風揚了揚手裡的飯盒,說:“你得吃點東西。你……”

上官說:“我請你幫我一個忙,可以麼?”

任秋風怔怔地,呆了一會兒,才說:“你說。”

上官說:“你要還是個人,就不要再往前走了。我請你出去。”

任秋風站在那兒,心虛地說:“上官,這時候你不能生氣……”

上官說:“我沒有生氣。我只是不想見你,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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