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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李咪不知流了多少眼淚,後來乾脆搬出了莊家。

我當然明白,一切絕對不會那麼簡單。可是我對整個事件的緣由閉口不談,我和呂擎等朋友對此也不願提及……整個故事裡有什麼令人刺痛的東西摻在其中,它正以不可迴避的方式呈現出來。這其實是一個人所能承受的最大悲傷。而平時,許多人寧願把它吞嚥下去,寧願將其裝在心裡……

我們的這次聚會有點兒突如其來,可是它發生在這個秋天,能讓人感到一種特別的溫情、一種這個季節裡所特有的悽美……我們該和他談點兒什麼?一路風情?久別的問候?好像一切還沒有那麼簡單,大家面對這樣一個人常常欲言又止,有時不知怎麼說著說著就冷了場。莊周佔有主動發言的先機,他比周圍的人都隨意一些——我們都發現,他這次歸來比兩年前似乎放鬆了一點兒。這會兒他令人驚訝地告訴:他在兩年中曾經不止一次回頭找過李咪——也就是說,他曾偷偷地溜回城裡看過妻子……

“她怎樣了?”呂擎問了一句。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已經不再等我……可是我們見面時真不知說什麼才好。我以前也勸過她,這次還想說:算了吧,你從頭開始吧……可是我發現已經不需要了。我當時為什麼不能快刀斬亂麻,像個男子漢那樣?是不忍還是愚蠢?可能二者都有吧。當時她真的還在等下去,一個人拉扯著孩子。這是我覺得虧欠她的地方。我身上這件棉衣還是她給的。我們上次見面是個冬天,天太冷了……”

大家一聲不響地聽著。氣氛太壓抑了。梅子和吳敏默默相視……莊周想緩和一下,接下去轉了話頭。他開始用輕鬆的口吻講一些路上的故事……我們也都做出好奇的樣子,專心聽他講吓去。由於只有陽子一個人與之呼應,莊周的聲音越來越乾澀,最後還是沉默下來。不知誰提到了另一個朋友——林蕖,莊周立刻打起了精神,說:“我去找過一次林蕖。”

我和呂擎都抬頭看著他。我似乎不太相信。因為與過去不同的是,林蕖太難找了,而以前他卻能時不時地出現在這座城市裡——他在校時有個外號叫“老漢兒”,與呂擎是同學,雖然不是同級,卻一度是摯友;他的母校是這兒,姨母也住在這個城市,他有許多理由來這裡,而且每次到來總是更多地與我們在一起。前不久我為雜誌社的事情專程去那個北邊的城市找過他,不僅沒有見面,還留下了極不舒服的感受。如今他是一個真正的富翁了,但這之前他的名聲已經很大了:在校時他是有名的鐵嘴,從學校的頭頭腦腦再到橡樹路上的人,大概至今還對他有著深深的怨恨。畢業後這傢伙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浪跡天涯來去無蹤,再次出現在這座城市的時候卻變成了一位富翁:留了板寸頭,高高的身個幹練利落,風塵僕僕來去匆匆。呂擎說他在學校時就有人覺得是個難解的謎團,認為這個人脾氣太怪,既有魅力又難以接近……

莊周講了去見林蕖的前後及其緣由:“這個人的名聲很大,他從在學校讀書時就一直吸引我,可惜那時我們還不認識。我今年初在山區和其他貧困地區發現了林蕖捐助建設的幾所學校——規模和裝置都讓我吃驚!特別是實驗室和圖書館,那是第一流的,就在我們這座城市也很難見到。後來我在其他地方又發現了兩所這樣的學校,這才知道他原來在默默地做一項大事業。讓我感動的還有,有幾座城市的流浪漢收容所也是他援建的,那裡的裝置同樣好得令人驚訝……從那時起我就想找到這個人,甚至在心裡計劃怎樣參與做點兒什麼——幹什麼都行,沒有想好。這是晚上睡不著時瞎想的,有些衝動……”

呂擎看看我,那目光好像在說:怎麼樣?我以前說過的話,今天得到了證明吧?我沒吭聲,只聽莊周講吓去。

“那是我第一次去看林蕖。我因為正好路過他的城市,心裡一陣激動,就決定試一試。我幾乎沒有想能不能見到他、他會怎樣對待我……心裡只是想,能夠做出這樣一番大事業的人,肯定一眼就會看出我是一片真心,總不至於拒人於千里之外吧。非常湊巧,我真的找到了他的住處,一敲門,出來一個頭發削得很短的姑娘,個子不高,可能是他愛人……”

我凝神諦聽,這時在心裡說:那你錯了,這是他的女秘書!

“她愛人把我讓到屋裡,然後我就看到了這個人——又瘦又高,那髮型,差一點就剃成了禿瓢兒。他沒說話,看人的眼神很沉。我湧到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我坐在那兒,一直在想怎樣開始這場談話……我幾次想說話都忍住了。林蕖一直冷著臉,不說話,只不聲不響地做一件事——從我進門時他就在翻一本厚厚的外語詞典……”

<h5>3</h5>

莊周嗓子有些啞:“他不理我,一個人翻那本詞典……”

幾個人都靜靜地聽。

“我們始終沒談什麼,”莊周低低頭,“就那麼坐著,我喝茶,他看詞典。我們都不吱聲,那是自尊心在起作用,也可能彼此都知道對方要說什麼。有一種談話——我是指有一些人的談話,可能就需要這樣吧。我知道自己來得真不是時候,打擾了他。只是我不忍心就這樣離開。”

陽子問:“他看的是什麼詞典?”

“不知道,好像是拉丁文。”

“林蕖不會拉丁文。”呂擎搖搖頭。

“我那天就這麼坐了一會兒,最後好像覺得也該走了。他大概認為我不是一個真正的流浪漢。因為我見他偶爾從書上抬起眼,目光裡充滿了懷疑。大概就因為這個,他不願跟我說什麼。他當然不會是嫌我穿得邋遢才厭棄,不會的……”

陽子笑了。

莊周頓了頓又說:“又耽擱了一會兒,他愛人就去開窗子——外面的風是很大的……”

“你們真的一句話也沒說嗎?”呂擎像是剛剛聽明白。

“沒有,”莊周搖搖頭,“不過我們總算認識了。我要告辭了,站起來時,他主動伸出了手。我們握了握手,我就走開了……”

關於林蕖的故事講完了。莊周垂下眼睛:“我這次回來,本來想看過幾個朋友就走,可是……”他用力咬著嘴唇。此刻我真怕他說出什麼傷感的話。正這會兒梅子突然脫口而出:“李咪……”

莊周像沒有聽見,大聲打斷梅子的話說:“我看你們家屋前空地上的棚子不錯,大夥兒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幫我收拾一下——就讓我住那裡邊吧,這樣才能多住幾天。我已經習慣了,再說我晚上呼嚕打得太響……”

梅子被這個提議驚得合不攏嘴。我說這怎麼可以呢!我們絕不在乎你的呼嚕……

莊周卻固執地堅持要那樣做。

最後在他的一再催促下,首先是呂擎開口贊同,接著大家竟然真的幫他收拾起來。不一會兒我們就把一些鐵絲、碎木條,還有一些破紙盒子從棚子裡搬出來。大家一會兒幹得滿身大汗,油氈頂棚子裡面終於變得乾乾淨淨了。接著是用紙板和舊報刊鋪了幾層,一個軟軟的地鋪就搭好了。莊周試了試,說:“我住在這樣的小屋裡才踏實,太乾淨的地方住起來還不隨便呢……”

新的住處整好之後,莊周的樣子顯得放鬆了一些。他當天就出去了,半天時間不知從哪兒把全部家當拎了回來:一個很大的背囊……顯而易見,我和梅子啟程的日子已經難以預測了。我漸漸安定下來,索性不再去想。莊周住下去,梅子卻增添了新的憂慮:萬一李咪和莊周的父母得知他已經回城,而且就住在我們家,一定會非常生氣的。要知道他們一直在到處找他。我當然明白,可是我們絕不能把莊周交出去,因為那樣做就等於是一次出賣……

自從莊周安頓下來,我們這兒簡直夜夜燈火通明。陽子、呂擎和吳敏幾個每天都要聚到這兒,圍著莊周有說不完的話,到了吃飯的時候就一塊兒動手做。我們必須承認,這是大家過得最高興的日子。門前空地上的棚子比我們的小屋更具吸引力,因為它已經成了莊周的地方。鄰居也漸漸注意上了我們,有人跑過來觀望一會兒,看不明白就走開了。

莊周欽佩呂擎的眼力。有一次吳敏要幫梅子做什麼,剛一離開,莊周就對呂擎說:“一個好姑娘!”

這個與妻女不辭而別的人,這會兒卻羨慕起這兩個人的結合。

吳敏當然是個好姑娘。她是藝術學院鋼琴專業的學生,而且學業優異,眼下正到了最後一個學期。大概由於莊周的緣故,她已經把很多課餘時間耽擱在了這兒——呂擎感興趣的人她也感興趣,呂擎的興趣有多濃,她就有多濃。

我希望陽子夜間在這兒陪莊周,這樣他就不必那麼晚返回學生宿舍了。陽子很高興能這樣。

只要朋友們聚集到家裡,我和梅子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活。因為一幫人在這兒進進出出,鄰居開始有點兒厭煩,後來竟難以掩飾臉色了。他們可能埋怨這一撥人多少破壞了那種安寧與靜謐——其實這裡從來就沒有什麼安靜……白天和大家在一起,覺得時光過得像飛。莊周有時談興很濃,有時又半天不吭一聲,好像進入了深長的冥思。那時候我們誰也不去打擾他。每逢這時候,棚子裡突然來臨的安靜往往會使梅子大吃一驚,她會撂下手裡正忙的事情,探頭探腦往裡瞅……

夜晚,我如果和莊周談得太久,就在棚子裡待下去。我們的那兩間小屋總是被梅子收拾得潔淨清爽,在任何人看來它都會是一個安靜和美的小窩。可是不知怎麼,當我這會兒突然隨莊周待在屋外時,倒馬上覺得有一種特殊的快意和舒適。好像整個人都一下子放鬆起來,又重新找回了許久以前的感覺,勾起了無限的回憶……這樣一種生活,在我看來等於回到了並不遙遠的往昔。我在屋外搭建的棚子啊,此刻真像一座野外帳篷。我一閉眼睛,甚至又聞到了草香,看到了一片又一片灌木和草地。棚子外面的那兩棵楊樹在風中嘩嘩抖動,更增強了一種曠野感。有時天剛矇矇亮呂擎就來敲門,我們啪啦一聲把棚門拉開,他就一擁而入……

幾個朋友如果來得早,大家就一起吃早飯。梅子這些天來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她知道我們是一些好湊合的人,隨便煮點麵條或熬一鍋湯,我們就能熱熱乎乎地吃起來。後來莊周提議,說我們這兒離水管很近,完全可以自己開灶嘛,幹嗎要累梅子一個人啊!他的話梅子堅決不同意,但莊周這次很固執,堅持一定要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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