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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夥兒還記得到了秋天,村裡人在地裡刨地瓜,地瓜刨過後,一些老太太在土裡揀剩下的瓜根回家餵豬、做酒,他就幫她們做活兒,賣力地做,累得吁吁喘,渾身是汗。他一邊做活一邊喊:‘誰讓俺貼貼臉兒吧!俺一輩子沒挨近過哩。’一個女人往他臉上吐一口,另一些人往他身上扔土塊,罵他。有一個老太太——說是老太太也不過五十來歲——她心愫好,可憐他,還真的半推半就地讓他貼近了一會兒。誰知道老頭子這一下瘋了,大喊大叫:喜歡死俺啦!哎呀哎呀……只喊了幾句,一下子昏在地上。大夥兒嚇得圍上來掐弄,喊他,拍打他,直撥弄了好一會兒他才醒過來。他蹦著叫著,說死也值了,死也值了……”

我看看梅子,見她聽得非常專注。

“這以後他就沒白沒黑地給那個老太太往家搬東西。他從山上偷了果子、花生,偷來各種東西就往老太太院子裡扔。到後來就惹火了這家男人。本來是女人們在山坡上開個玩笑,可這會兒說不清了。那個男人先把女人揍了一場,然後又到山上找到那老頭子,把他結結實實打了一頓。

“野性人哪,也是個賤人!他捱了揍就改了這毛病多好?他不哩。他還是往這家老太太院裡跑。後來那個男人發了誓,說要用劁豬刀給他利索利索,就握著刀子,把老人攆得滿山跑。老人年紀大了,可不愧是在山裡活動久了的人,腿腳好使,那男人握著刀子在後面攆,他就在前邊躥,像野物一樣一步蹦開老遠。他能跳到幾尺高的石頭上,能爬山。就這樣,誰也別想追上他。不過那個男人下了決心就不饒人了——他有一天半夜去那個孤房子裡等他,好在那一回沒有刀子——老頭子在外面野了半宿,要回孤房子睡覺,剛一邁門檻兒,就被那個男人用一個陶土罐子套住了頭——那罐子是盛糞尿的——頭給套住了,老頭子還不知是怎麼回事呢。他被掀翻在地上,身上到處都撒上了糞尿,接上男人又用一根樹條子把他身上抽得稀爛……可憐的老頭子三天三夜滴水沒進,虧了有人上山做活看見,要不他那回就得死在孤房子裡了……”

梅子緊緊咬著嘴唇,眼裡有什麼在閃爍。

“大約兩年後的大年三十吧,另一個老光棍讓遠房侄子接他回去過年——‘老孟’平時都是一個人在山上過年,差不多哪個大年都是自己過。年前那人想起了還有‘老孟’這麼個人,說好久沒見了,給我找找去。那天快黑了,山下鞭炮噼啪響,老光棍的遠房侄子打著燈籠到山上小屋找人,一看,見他躺在炕上,早死了;他臨死那會兒可能正吃蘿蔔,一截蘿蔔還咬在嘴裡,那蘿蔔都風乾了……”

人家一邊講,梅子一邊流淚。她可能在心裡認定了這個人就是那個老人……安靜下來仔細推算,其中有好多矛盾之處。不過我還是難以排除他是義父的可能。

按照村裡人的規矩,我和梅子買了很多燒紙,就在那個孤房子跟前燒了……

<h5>3</h5>

在這兒的最後幾天,我們又找到了幾個叫“老孟”的人。

其中的一個老人有老伴,老伴死去了,他就孤單單的。他還有一個女兒,可女兒被東北的一個人給拐走了。他於是再也沒有親人了。這個老人會燒磚,還會烤煙,這就比上一個咬著蘿蔔死去的老人更接近我義父的經歷——因為前一個的經歷雖然到處都像,可他不是一個手藝人;而我們要找的老人卻是一個真正的手藝人。

這個老人因為身懷兩門技藝,所以他的足跡踏遍了這片山區,一直到很老很老、腿腳不便時才離開了這裡,到東北去找自己的女兒和女婿去了——他這之前只是聽人說過:有人親眼見他的女兒和女婿在東北串鄉閹豬,就靠一把劁豬刀發了大財。他信以為真,就去找他們。可惜他渡海時在船上得了病,結果剛剛下船就一頭栽在海邊上死了……

另一個“老孟”呢?令我們吃驚的是直到最後我們才弄明白她是一個老太太!

梅子說:“不必打聽這個人了。不會是她。”

我也同意。可後來我又猶豫:我當年連人都沒有見過,她既然叫“老孟”,就不能排除是的可能。為什麼不呢?在那個年頭什麼都容易混淆,發生了什麼我都不會吃驚。所以我仍然耐心地聽著村裡人介紹:

“老太太是從外地搬來的,說一口音調古怪的話。她會烤煙,不過不會燒磚。她的主要營生是給人接生。那時候她給人接下一個孩子要一升高粱,再不就要半升小米。她死的前一天還親手接下過一個男孩兒。那個老太太可真是一個好人哪,心慈面軟。她夏天不穿上衣,只穿著一個大褲衩子,像男人一樣在街上走,也不害羞。好多人以為她不在乎,上前動手動腳,被她一腳踢上去,疼得嗷嗷叫……

“老太太真是個正派人哪。她一輩子沒兒沒女,村裡的孤老頭子都想把她招到家裡做個伴兒,她才不稀罕。她說親手接生的娃兒就是兒女,她的兒女一群一群,能裝一車一船哩!說是這樣說,孤老太太接生的孩子都長大了,他們沒有一個認她。她老了,腿腳不靈便了,才知道這些‘兒女’一個一個全都靠不住。那時候她就四處打聽哪裡有‘私孩子’——她要尋找那些沒成家的年輕人生下的兒女,要收養一個娃兒,也好養老送終啊。”

“找到了?”梅子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她到處找,到處找,後來找到了一個,又死了。所以直到最後,她還是沒有娃兒。她接生了一輩子娃兒,就是沒有自己的娃兒。臨死的前幾年,她急得到處轉悠,兩手抖著,滿街走。有人說要給她生個娃兒,她信以為真。可是多少年過去了,她還是那麼孤零零一個人。有一次她給人家接生,不知怎麼用了不乾淨的刀剪,孩子死了。打那兒以後再也沒人敢找她接生了,她就轉到老遠的地方去了,從此也就再沒人見過她……”

我和梅子在窄窄的、坑坑窪窪的街巷上奔走,走到哪裡都有一幫大人和孩子跟上。他們覺得我們是一對奇怪的人。有一次梅子要用相機給幾個孩子照相,剛剛舉起來,那些孩子就嚇得哇哇大哭。還有一次,一個人答應與我合影,可梅子的閃光燈剛剛亮過,那個人就憤憤地說:“你在跟前打閃也不告訴我,我的眼沒事兒吧?”我們跟他解釋沒事兒,他還是將信將疑地搓眼、看著四周……

我們在谷地轉了三天,夜晚都宿在村子裡。最後一天又打聽到一個“老孟”,令人高興的是他還健在。

他是一個高壽的人,今年有九十多歲了,仍住在山上的小孤房子裡,而且確實是一個人——他有過兩個老伴,都死去了;其中的一個老伴是老屯的人,而另一個老伴就是山裡的一個流浪女人。

我和梅子趕到山上那座小屋時才發現,這個人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他完全糊塗了。他講不清自己的歷史,什麼都不懂;打聽別人,別人也講不清。他說的話我們也聽不明白。他只是嚷叫,瞪大了兩眼。費了好大勁兒我們只聽明白了一句。他原來在大聲問我們:

“城裡那撥鬼子走了沒有?”

我們對在他耳根上大聲告訴:“早就沒有那撥鬼子了,如今早沒有了。”

他搖搖頭,還是聽不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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