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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呂擎還是開始做出發的準備了。吳敏因這一次不能同行而痛苦,但也只得勉強接受下來。我覺得吳敏真了不起。

不過我擔心她將從此承擔起難以預料的沉重。她不會有機會盡早離開這個小院的,不會很快追隨自己的男人。在未來的日子裡,也許還有許多無法揣測也無法接受的變數……但不管怎麼說,呂擎和他的幾個朋友這次成行有望。

可是後來的訊息又讓人費解:呂擎說他找陽子談了,這傢伙也許太年輕,也許乾脆就是個窩囊廢,“他要畫完那個模特兒再走,說這個冬天正好是她在他們學院工作的最後幾個月了。他讓我待到開春再走。他承認這一段正在‘熱戀’……”

“與那個模特兒嗎?”

“可能與那個打了他一耳光的油畫系小女孩。看得出他真的喜歡上什麼人了。”

兩天之後,小鹿面板黑黑地從外面闖進來,臉上似乎還帶著汗珠。我一見面就對他說:你忘了自己的許諾了嗎?你不是說有一天要跟呂擎出發去嗎?他們正好要在寒假走了,你呢?

小夥子聽了立刻有點兒急,踢了踢腿,為難地說:“不過——”

“不過什麼?你也要變卦嗎?”

他低頭看了看腳背,“寒假正好有兩場挺棒的足球賽,我是主力隊員,我不能扔下那兩場足球不管哪……”

陽子和小鹿都不能走了。接著是呂擎的另幾個朋友也在猶豫——他們的藉口各種各樣,差不多都說延到來年春天吧——我寧可相信春天來到時,他們又會重新選擇一個季節。呂擎臉色發黑,只是一聲不吭。我知道如果這時候沒人挺身而出幫助他,他說不定會因失望而病倒。我安慰他,說實在不行,就改到春天吧。呂擎說:“他們嗎?春天又會有春天的事情。我已經全都準備好了,我本來就想一個人——最後總是一個人……”

我無言以對。

這個夜晚我差不多沒有睡覺,心緒很亂。後來我對梅子說了呂擎和母親的談話,還有我們之間全部的爭執和討論。冬天來了,大多數人要像冬眠的動物一樣蜷在窩裡——而此刻有些人出發的念頭卻是那麼強烈。我覺得這次真該陪呂擎上路,這是一個機會,我想伸手抓住它。“梅子,如果順利,我在開春的時候就能返回,那時候許多人都會接上走——反正這一次我想陪他上路了。我心裡有時急得要命,半夜火車拉著響笛開進城裡時,我都急得怦怦心跳……梅子!”

她的一雙眼睛閃動著,一聲不吭地看著我。

“這是真的……我不屬於這座城市,這座焦乾的城市早晚會榨掉和耗盡我最後的一滴水……”

兩行淚水從她鼻子兩側流下……我這會兒覺得她那麼弱小。我很愛她。可我還是要說:真的,我與這座城市、與她的一家,都永遠難以和諧起來……這個夜晚她一直靠在我的胸前。後來她睡著了。我卻怎麼也睡不著。我回想著我們的過去、我們從相識到現在……她簡直是被我憤怒地從那個家庭中爭搶出來的!那些讓人心酸又讓人感動的一個個情節啊,至今如在眼前。不過我得承認,在關鍵時刻,她還是沒有讓我失望……

那時候她就像現在一樣,喜歡把頭頂在我的胸部。我一抬手就能碰到她後腦上光滑的短髮。她總是一縮脖子抬起頭來,睜開一對黑亮的杏眼……再後來,她的父親出現了。那是一個滿臉怒容的長者,第一次見面就問:“你就是那個寧什麼什麼嗎?”我說對,我就是。他又問:“你覺得與我女兒的事情合適嗎?”我說我們……我們很合適的——我當時臉燙得像火,兩手都是汗水……

他輕輕咳著,揹著手,踱起了步子。踱了一會兒,他突然一轉身,用手指點著地板說——“你們的基礎是不同的,你必須考慮這個。你的父親是……”

一股火突一下衝到了腦門上。奇怪的是這一下手上的汗汁全乾了,而且馬上握成了拳頭。我把一絲膽怯壓住,直盯著他,吐出來的每個字都很清晰:“是的,我們的基礎不同,我有一個任何時候都值得炫耀的家族;而我愛上的那個姑娘在這一點上是不能令人滿意的。不過只要我們兩個相愛,‘基礎’還不是等於零……”

他的眼睛一會兒就變紅了。他向我扔出了一個沉甸甸的字眼:“混……”轉身走開了。

後來我見到了梅子。她一聲不響,只緊緊抱住我。停了一會兒她哭了,說:“你可以頂撞他,也可以和他辯解。可你不該侮辱他,他是一個好人。他不過刻板一點……”

“就是這樣一個‘好人’!他以為自己住了橡樹路,侮辱別人就是隨隨便便的事兒,以這樣的口氣談論我不幸的父親!他罵我‘混蛋’,他自己才是一個典型的‘混蛋’。”

梅子嚇得兩手一抖。

“他居然可以侮辱我,侮辱我們一家。他說的‘基礎’,就是指我們受苦受難的一家……”

梅子想掩我的嘴巴,她叫著。

“他太自以為是了,覺得自己昨天在山上跑了幾圈,就可以隨便訓斥別人侮辱別人……我也在山上跑過。在那架大山裡,吭哧吭哧苦掙苦扎一輩子的人多得數不過來。好多好多山裡人都是那樣。還有我父親,他們流血流汗,活過來都不容易。可他們沒有一個像他這麼霸氣。他們到現在還吃著麩皮和地瓜幹。他們在什麼年頭兒裡付出的也不比他這樣的人少。一句話,他給我少來這一套!”

梅子先是震驚,後來又痛苦地把臉轉向一邊。她在等我平靜下來。我像從長跑運動場上剛剛下來,大口吸氣……她揩一下我的眼角,可能發現滲出了什麼。那時候我攥住這隻手,定定地望著她。我發覺自己的火氣太大了。後來我說:

“梅子,你不是說這只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嗎?你看,第三個人還是出現了。”

“不過我不會同意他的。你能相信我嗎?”

就在那場風暴的當天晚上,她的母親來了。這個胖胖的做過護理工的女人已經離休在家。當時我一眼就看出她保養得很好,這是一個挺好的、心慈面軟的母親的形象。她說起話來也沒有那麼多哼哼啊啊的毛病。她微笑著看我,但說出來的話卻同樣令我傷心。她只是很委婉地告訴,我與梅子的事情真的不太合適——雖然做母親的真心希望我和她女兒在一起,只是她覺得這不合適的—— 一種不合適的婚姻比什麼都糟糕啊。她希望我們都仔細地想一想,再想一想……她這樣說了一會兒,仍然微笑著看我。

我送了她一段路。我忍著才沒有說出一句不禮貌的話。因為我覺得,如果我和梅子從現在開始鼓足了一股勁兒的話,弄到最後她只能是我的岳母。還有,我很早就失去了母親……哪怕這麼一個挺好的上年紀的女人多少愛護我那麼一點點……這種渺小的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而過。但我知道它是非常真實的一種渴望。

過了好久——我和梅子結婚以後才弄明白,原來她的父親那時已經把女兒許給了那位老警衛員的兒子了……梅子最終還是不同凡響。她在自己的婚姻問題上與那個嚴厲的父親劃清了界限。結果很好。

一個人在青春煥發的時候,應該牢牢地保住自己應有的那一點兒權利。年輕人不該把自己已經被反覆剝奪、只剩下很小很小的一點兒東西再拱手交給別人了。梅子差不多做到了這一點。這也是我很難忘記的。我覺得她的勇氣才是永遠值得愛戀的……

就憑著這勇氣,她與我走到了一起。可是今後、今後的今後——她還會有勇氣伴我走下去嗎?

這場人生的長旅啊,我們才剛剛走到中途。這個夜晚我反覆想著與呂擎的那番劇烈的爭論和討論。我終於明白,所謂的遠行、真正的遠行,首先就是從離開自己的父輩開始的,就是從所謂的“岱嶽”腳下轉身走開。我們是五十年代生人,已經不再是輕信的阿雅了,一旦走開,就不會為了一個輕信和許諾冒死回返,而是要一直跑、跑,要來一次掙命遠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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