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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很容易就會發生愛的想法,是多麼幼稚可笑啊!

但我知道愛上了你。這是多麼奇怪的一件事,其中充滿周折。就像攀登一座險峻的山峰,我已經跋涉了多久——當我明白很早以前就開始了這種跋涉,直到現在才接近峰頂的時候,又充滿了感激和惶恐。這個時候我把一切都悄悄總結。我不願說話。可能因為我傾訴衷腸的這些話語最後已經無人再聽……從那時起我就籠罩在另一個世界裡了。我的一生再也沒有走出這個世界。整天與你默默交談;你的每一句話我都不再陌生。

在見到你之前,我已把有關你的文字咀嚼了一遍,可它們與我還是隔了一道屏障。只有現在,眼下,這些文字才變得滾燙活潑,它們開始有了體溫和顏色,有了聲音!這聲音哪,急切、清晰,有時還帶著輕微的難過……我竟然有好長時間沒有弄明白你還是一位獨身。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因為我的目光全部收在一處,簡直是目不斜視。所以我壓根兒就沒有注意到你的旁邊是否有另一個人,他 (她) 與你是什麼關係,等等。

第一次與你散步,聽你說:“過了五十,老了。”我當時一句頑皮話脫口而出:“五十歲有什麼了不起啊!”這一下讓你站住了。你用柺杖搗著地,笑。我又接上一句:“如果我是你,老師,我早就把這個柺杖扔到溝裡去了!”後來你真的把它舉起來,好像在猶豫,好像在問:“扔掉嗎?”

它終於沒有扔掉。你當時只是撫摸了一下柺杖:“挺好的一根柺杖,是吧?還是讓我帶在身邊吧。”

我更多的時間是和路吟在一起。我們一塊兒查資料,編書。我們在圖書館和閱覽室一待就是一天,有時候我們灰頭土臉從那些大書架後邊鑽出來,讓人發笑:鼻子上抹了灰塵。路吟看著我笑,我看著他笑。

但更多時候,我們在一塊兒一聲不吭。這種沉默多少有點不對勁兒。我發現他連看也不看我。再後來他就病了,病得很重。他的女朋友來看過他,他病得更重了。你也來看過他,摸他滾燙的額頭。你讓我在床邊多陪陪他。

那天晚上他燒得厲害,旁邊一個人也沒有。醫生給他打了最後一針,剩下的時間就該我陪他了。那天直到深夜我才回去休息,換上系裡的一位學生。記得第二天夜晚安靜得一點嘈雜也沒有。整個病房只有他粗重的呼吸。他喊著:“你在哪兒,你在哪兒?”我發現他的目光望向了另一個方向。我告訴他我在這兒,我在這兒。他說:“啊,你!”他的手從被子下伸出,裸露著。我給他蓋上。當我抓住他的手時,發現他一直打抖。他叫著我的名字。我一直應著:“我在這兒,我在這兒!”他搖著頭:“不,你沒有,你不在那兒……”我不願和他辯駁。他的頭側過來,眼睛裡流出了淚水。他握著我的手:“你知道嗎?我愛你和……我們的老師!”他的“愛”和“老師”之間有一個短短的停頓。

我後來才明白,就在那個停頓裡,掩藏了這次疾病的秘密。可惜當時我什麼都不知道。

有一天我正走在花壇那兒,一個姑娘湊過來了。我與她只有一面之識,知道她是路吟的朋友,並知道他們相識了很久。她的手抄在褲兜裡,迎著我走來,直眼看著我。這時我注意到她長得很好看。她的兩個眼角往上吊著,這使她有了一股特殊的神氣。她說:“路吟的病好了,幸虧你照料;我不知怎麼感謝你才好……”

我說:“這是應該的。還是你對他的照料多。”

她搖搖頭,沒再說話。她總是端量我,看得我有點不好意思。我把目光挪開,可是她的眼睛卻不再離開我。她由上而下地打量我,好像故意讓我尷尬。她看了一會兒咂著嘴:

“你長得真好,完美無缺!真正的一朵‘校花’!”

我皺著眉頭。

“看,天都快冷了,你腳上連雙襪子也不穿。哎呀,你的小腳丫多麼白嫩……”

我低頭看了看。我有時不喜歡穿襪子,這樣從涼鞋的空隙裡就透出了腳趾。

她又咕噥說:“聽人說的一句順口溜了嗎?”

我沒有回答。

她念道:“‘有朵校花叫雲嘉,露著一對小腳丫!’”

我聽了不太高興。我懷疑這是她即興編出來的。我笑了笑。

她這才嚴肅起來,一瞬間讓我看到那對漂亮的吊眼透著徹骨的冰涼。她用這雙眼睛看著我,讓我害怕。我簡直忘了她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她說:“我告訴你吧,路吟為什麼得病,你可能一點也不知道——他在害著單相思。”

“我不知道。”

“他就因為你才害了這麼重的病!”

我覺得這話由她說出,真可怕。

“其實你應該知道的;難道你沒有感覺?他想你想得要命。不過你知道,這已經不可能了,你應該乾乾脆脆告訴他!也許你不忍心這樣做,也許你還愛著他呢——你會嗎?”

我趕緊否認。

“要真是這樣,那就簡單多了!你該明明白白告訴他,徹底打消他的一些想法才好。那樣你們相處起來也方便,而且他也不會得病……”

我們就這樣結束了談話。

我立刻跑到路吟那兒。他躺在病床上,空洞的眼睛一看到我就變得明亮起來。我相信紅雙子的話。可是我卻不忍按照她的囑咐去做。是的,不能這樣。

那些天我為難極了。我第一次覺得愛很難,凡與“愛”字連在一起的,都那麼難。我覺得我真是一個無知的娃娃。

就在這些日子裡,我又一次注意到了你的那雙眼睛,它們熱烈、年輕、沉著。這雙眼睛啊,幾乎教給了我一切。我的心情終於明朗坦然起來了。我既沒有按照那個姑娘的話去做,也沒有做出相反的舉動,而是充滿了溫煦和平靜感。我覺得你的世界太大了,而我的世界卻如此狹窄。我想,我在你的身邊真是一個可憐巴巴、咿呀學語的孩子。我渴望你的教導,渴望你那有聲無聲的指引,渴望一隻成熟的手。

曲!沒有人知道,一個人可以把所有的精力、時間、場合都用在回憶另一個人身上……他們誰也不會理解,不會理解我和你。我相信,只有被我思念的人才會理解。曲,我是那麼愛你,今夜,你能夠聽到我的呼喚嗎?我不知道你在怎樣一個地方忍受,我只希望你聽到我此刻的聲音。因為我有你,我能夠活得很好。真的能夠。

我不敢去想那些可怕的日子,我不敢回頭……

<h5>3</h5>

“還要綁、綁嗎?”一個嫩嫩的嗓子喊著。

旁邊很快過來一個人,是四十歲左右的男子,一個進修生——這個人青雲直上,人送外號“政委”。他看了看說:

“也許不用,你們扭住她,對,讓女的扭住她——你們男的跟在後邊就行了。”

上來幾個女生扭住了淳于雲嘉的胳膊。一幫人呼呼啦啦跟上。

那一天她被押上了一個小會場。那個會場偏僻、擁擠,不知為什麼要把她押到那樣一個地方去。後來她才明白,原來另一處大會場這一天正派作更重要的用場;而這個小會場差不多是專門為她一個人開設的。這裡離郊區集市很近,會場結束後她還要由人押到集市去。她早已做好了一切準備,就是忍受下來。她被拖著往臺上跑時,下邊喊起驚天動地的口號聲。她一聲連一聲囑咐自己:你可一定要忍受下來啊!

她被擁在臺子中央,脖子上掛著一個木牌,木牌沉得很。她一開始不明白,為什麼不用更方便一點的紙板呢?後來才明白,這樣做是為了折磨人。而且懸掛木牌用的是細鐵絲。牌子上用黑墨水寫了一句汙辱性的話,上面的名字也被顛倒過來,用紅筆打了一個大叉。有人在旁邊介紹說:

“看,這就是那個反動老傢伙的臭婊子!你們看見她就知道那個老吸血鬼了,知道他有多麼骯髒的思想。你們好好看一看,看一看就明白了!”

下邊一陣騷動。

一定要忍受下來,一定。不過她終於陷入了邏輯上的矛盾:不知道自己是作為一個受害者還是作為一個害人者站在這裡。她發現他們所有的矛頭都是指向曲,而並非她。他們給予她最辛辣、最有力的刺激也就是罵她“臭婊子”、“破鞋”等等。後來臺下竟有一個人吆吆喝喝上來,把手裡的一串散發著惡臭的鞋子掛到她的脖子上。這都是男式皮鞋,所以非常沉。她給壓得搖搖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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