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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馬上問一句:“他也牽進那個足球案子裡了?”

“沒有,差一點。是我踩了急剎車,這一回我沒有插手,也讓他小心著點。結果算我救了他一把!算了,不說這個了……”

我心裡想的卻是,“這一回”沒有,那麼過去呢?可以想見他和黃先生是怎麼玩錢的。這些傢伙在許多領域都要插上一手。

他接著說:“我這個人和他們玩玩可以,真正崇拜的是另一種人——你這一類。嗯,我更崇拜梁先生那一類人。”

我愣了一下:“就是那個搞古文字學的梁先生嗎?”

他點頭又搖頭:“無緣相識啊!我已經不配去見梁先生了,但我心裡最敬重的人——還是梁先生。”

我看看李大睿的臉,想弄明白這一次他是不是在搞幽默。還好,不像。他接上說:

“我以前告訴過你,我原來的職業是什麼來著?教師,停薪留職。我原來是個教師——你不是說我現在的職業缺乏‘道德基礎’嗎?我也承認。那麼我想問你,我原來的職業有沒有‘道德基礎’?”

我點點頭。

李大睿很快收斂了笑容:“具有‘道德基礎’的職業很多呢,教師,還有你們這一類人,還有梁先生,這些職業都很有‘道德基礎’。比如說你們會說自己就像醫生,治病救人,職業本身具有很高尚的基礎,可是你們當中的許多人不僅自己過得不愉快,還要給自己的親屬帶來一些不愉快。更可憐的是你們為之服務的那一部分人,對你們也並不感激,更不理解——你看這種‘道德’和‘基礎’不是很糟糕嗎?相反我現在失去了這個‘基礎’,反而比過去快活得多;還有那個閔小鬼,他倒從來不講什麼‘基礎’,可他卻是一個大權在握的傢伙,控制了東部一座城市,那傢伙活得也蠻自在。我舅舅牟瀾曾經安慰我,說‘道德’是個歷史的概念——過去認為經商如何如何,而現在‘搞活’了,商人也同樣有‘道德基礎’嘛,怎麼會沒有?我知道舅舅他們活絡得很,需要怎樣解釋就怎樣解釋,可是我心裡明白,人世間某些最基本的東西是很難改變的,它們在時間的長河裡只會發生很小的一點變化,絕不會因為我們這幾個哥們兒賺了點錢,這門職業就突然發生了根本性的、意義上的逆轉,就突然崇高起來了——我心裡明白這只是一種說辭,一種廉價的安慰罷了,有點像掩耳盜鈴,我內心裡才不會買賬呢。我知道擺在面前的路只有一條:要麼不討論這個,要麼就真的索性不管不顧,放開手腳跟他們‘練一練’……”

“練一練”,這個詞兒我覺得很新鮮。

李大睿說下去:“我選擇的是後一條,就是放開手腳跟他們‘練一練’。你剛才看到了小煤吧?你可能也聽到了我跟她如何如何——到底如何呢?我從不打算遮掩。我對我們手下人、對我老婆,也從來沒有遮遮掩掩過。這小女孩就是有意思,我就是喜歡她,她也願意跟我一塊兒,我們倆合作得很好——這種合作當然是多方面的了;我只要和她在一起就覺得來勁兒,一切煩惱都拋到了後面,用你們常說的一個詞兒來講,就是‘樂此不疲’!這事兒看起來也像我的職業一樣,也缺乏一種所謂的‘道德基礎’,可那又怎麼樣呢?我不是跟你講過,咱要放手跟他們練一練嗎?在這種事兒上也是一樣……”

“‘他們’究竟包括了誰?”

李大睿站起來:“包括誰?”他用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很大的圓圈:“包括的東西太多了,一種看不見的、所有的、綜合的、全部的—— 一種無所不在的力量。他們又強大又邪門兒,誰也不能戰勝,是這樣一些東西。我就想跟他們或它們‘練一練’。”

我明白了,“練一練”實際上就是較量的意思,實際上是用魔王的辦法對付魔王,也就是我們平常所講的“以惡制惡”。

“我辭職幾年了,發現這幾年練得不孬。我一拳接一拳打,把他們練得真夠嗆。你以為我這些年裡就過得太平?夜裡我一個人就在這個地下室睡覺,鋪著一床毯子,蓋著一床被子,就在當心的地毯上睡,摟著‘小耍’。我可想了不少事兒,有時候冤得淚流滿面。我想我這一輩子是沒有辦法了,這‘練一練’既然已經開了頭,也就沒法停下來了,不能迴轉了。你以為我就不留戀那種‘道德基礎’?咱比誰都留戀!可是我不敢回頭去找它呀,因為在那兒等著我的,是無邊的苦難,也就是常說的,‘苦海無邊’。而我只有這一輩子,人人都沒有來世,所以我才怕了。我現在明白:所有具有‘道德基礎’的那種職業都不會長成大樹,都不會壯大起來,全都不會;它們真的就像一棵樹,天生長在了貧瘠的土壤上,永遠也長不大!於是,後來,乾脆,我就把自己這棵樹移到另一種‘基礎’上了——它不道德,可是它肥沃啊!你明白了嗎?我的好夥計,你今天來這兒一定挺失望的,會罵我不幫忙,反而講了這麼一通大話,是一個無仁無義的王八蛋。其實呢,我不過是說了一點大實話而已……時間不早了,我最後想讓你放心,告訴你一條:我會替你去找的,我會讓那個閔小鬼難受的——看看,你還是沒有白來一趟吧!不過這都是小事一樁,不值一提,要緊的是今夜咱倆玩得挺好、談得不錯……”

“我,全都認真拜讀了……我是說那個列印本。你印它也不見得全是商業目的吧?你起碼贊同其中的一部分,可以這樣說嗎?”

“當然。你知道是哪一部分?”

“不知道。說說看。”

“就是最辣的那一部分。”

到底哪一部分才是“最辣”的,他沒有回答,而且不置一詞。他只是順著另一個話頭往下講。我有一刻走神了,心裡想:洞徹和理性,偏執和勇氣,直到冷酷;可是這並不影響你做另一些事情。今夜我因此而絕望,是對整個世界的絕望……他絲毫不為別人所動,仍然在講吓去,講吓去。

<h5>3</h5>

我們真的作了徹夜長談。大部分時間是他在侃侃而談;只是接近黎明時分,我才疲乏得不能支援,睡了過去。

吃了早點,該離開了。他要用車送我,我謝絕了。我發現他並沒有怎麼挽留。

走上了白石路,我才發覺腳步有點踉蹌,身體疲乏得很。我的頭髮大概亂蓬蓬的,好像一臉倦容再也沒法洗去。我往前走了許久才搭上了一輛市郊車,然後又不知在哪兒下了車、是哪一站……盯著街上混亂的車輛和人流,聽著那像海潮一般的聲音,呆呆地怔在那兒。我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忘了這會兒要到哪裡去——我為什麼到了那個地方、為什麼要作徹夜長談、談了些什麼,一時都有些糊塗……大概由於極度的睏乏和緊張,加上沮喪和長途旅行的疲勞,我這會兒站在紛亂的大街上,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我要到哪裡去?我正處在這座城市的哪個方位?

費了好大勁兒,我才弄明白是從郊區走向市內。我沒有繼續搭乘交通車的念頭,只是這麼往前走著。我慌里慌張的神色引起了幾個路人的注意,他們用好奇的目光盯著我。走啊走啊,實在有點累了,就倚在電線杆上歇息一會兒。我想問一下到市裡去該乘幾路車?他們指點我上了車,可是在第一個停車點,我又莫名其妙地被推擁下來。

我竟然忘記了在車子開啟之前重新登上去,就這麼眼巴巴地瞅著它離去了。我揉了揉眼睛,生氣地捶了捶自己的頭。我真像一個鄉下人,簡直是給弄蒙了。到後來我好不容易又搭上了另一個班次,不知坐了幾站就下了車。我朦朦朧朧覺得這裡離家不遠了,因為我看到了家的南面一點兒的那座小山。我往前走著,天色尚早。

這會兒這座城市是那麼陌生,我像來到了一個嶄新的星球上,一切都覺得奇怪。大白天閃耀的霓虹燈,叫賣的商販,遠處那個站在紅白兩色指揮台上的交通警,都有點怪模怪樣。此刻我站在這座城市的街道上,像一個茫然無定的流浪漢——沒有立足點,沒有準確的去處。

太陽越來越燙。隨著往前,我終於記起了一切:我是為刊物和葡萄園的事情才來到這座城市的,我剛剛去求助了一個人,那是個億萬富翁——接上去我還要到另一個地方……我漸漸振作起來。是的,我是到這座城市裡來打拼的,我必須贏——多久了,我真的像一個孤兒,破衣爛衫地奔跑在秋風裡……這時候我突然想到了雨子、想到了濱。

是的,我想到了濱。

在這城市的秋風裡,我突然想到了他們,並且清楚地記起:往南走兩條街,然後乘坐三路電車往東,就可以看到那個有著青銅雕塑的廣場了。啊,銅雕……銅雕下站立著一個穿著黑色長裙的淳于黎麗——她如今和一個處長生活在一塊兒了……對,我要找到那座銅雕。

車子咣咣噹當,塞得像沙丁魚罐頭,擠得我簡直不能呼吸。一個人厲聲吆喝了一句,大夥兒都閉了嘴巴。我用力地掙扎,好不容易鑽出了擠擠的人叢,鑽到了車子的中央。這裡稍微寬鬆一點,我叉開兩腿,把手搭在了橫杆上。我突然記起,以前我就是常常這樣對付這個擁擠的車子、這個搖晃不停的破鐵籠子……秋風從破碎的玻璃上灌進來,有點涼。我發現自己上身只穿了一件襯衣。

我一眼看到了那個銅雕。好久不見了,好像銅雕也像我一樣消瘦。它在我眼裡變小了,而記得以前是一個很高大的雕塑。我在它跟前轉了一圈,想尋找當年那片盛開的菊花。沒有了,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了……

一個破衣爛衫,手裡提著鐵罐的人走到銅雕跟前,仰臉往上看著,伸手指指點點,口中喃喃。這是一個城市流浪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就舉起手中的鐵罐:一股刺鼻的臊臭讓我趕緊捂上鼻子。後來我好奇地看了看,發現鐵罐裡是變餿了的一點稀飯。他剛才指點著銅雕,是跟它討要食物嗎?

我從衣兜裡掏出了一點錢,那是一元紙幣和幾個硬幣,把它們遞到他手裡。他看了看,不假思索地扔進了盛著餿飯的鐵罐裡,滿意地走了,一步三搖,還哼起了歌。那歌聲同樣是誰也聽不明白的流浪漢的歌。

我久久站立著,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流裡。

這是那個小衚衕嗎?當我突然察覺自己來到了哪裡,趕緊轉回了身子。我拐進了離這兒不遠的另一條巷子,那個鋪著青石板、通往雨子家的巷子。

雨子那麼熱情地接待了我。天哪,他這裡果然十分溫暖。雨子把我讓到那把全家惟一的藤椅上。

“濱呢?”

“上班去了,她一會兒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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