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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裡有兩個人最先感覺到了這一點,那就是丞相李斯和中車府令趙高。李斯一次次問小宦官,對方只答:“始皇還在睡著,睡得很香;呼吸有律,鼻孔微動,偶爾眼角活動一下……總之一切正常哩。”

趙高也來問過,小宦官同樣回答。

始皇此刻只在夢境裡生存。他閉著眼睛,卻看得見遼闊的疆土,看得見一些彩色的旗幟,一個龐大的車隊。車隊在這片疆土的東部,正向西部慢慢蠕動。但他不知道這個車隊是誰的,它為什麼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夢幻攪纏得始皇好累。他一遍又一遍睜大雙眼去看——這個在他的疆土東部蠕動的、令人厭惡的車隊;車隊上空還有一層黑雲似的烏鴉——他看啊看啊,終於明白了,這是一隻送葬的車隊!可是他又分明看到整個車隊有那麼多彩色的旌旗,有號角,有鼓聲,不像是傳統的葬儀……

車隊漸漸消失在一片沙漠裡。沙漠上空有一顆流星劃過。午夜還是白天?一溜閃閃發光的圓圓的東西排成一隊飛速而過,速度及光亮都讓人驚訝。它們竟然能夠在飛速前進中突然停止,接著向另一個方向飛去。“鐵鳥……”始皇喃喃說道。

它們剛剛過去,又是呼嘯而過的幾隻更大的鐵鳥——它們是在相互追逐嗎?

一些金髮碧眼的人在巨大的、像長龍一樣的長城上攀登,而且還用奇怪的腔調呼喊著。其中的一個問另一個:“為什麼要砌這麼長的城啊?”一個人揹著一支大喇叭筒,一邊走一邊解釋,大意是:這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統一了中國的皇帝,沿高山修起的防禦胡人的戰略要塞……“一道高牆就可以防禦異族入侵嗎?”那個金髮碧眼的人問著,還沒等到回答,就搖著頭笑起來:“我覺得這很有意思。這個皇帝多有氣魄,又是多麼笨拙啊。”

金髮碧眼一笑,顯出很放蕩的樣子。

始皇心裡一陣暴怒,還有點悲酸。

車隊向西,一群烏鴉緊緊跟隨,塵土揚起一片迷濛。這是誰的車隊?這個車隊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它從遼闊的疆土東部向西,一直向西,像一條將死的巨龍一樣吃力地蜿蜒。沒有錯,車隊的主人就要死亡了。這會兒始皇在恍惚中突然想到了那個大聊客老齊,想到了最後一次聽他言說齊國的情形——真是奇怪啊,在為秦國所滅的六國之中,惟有一個齊國令他如此難以忘懷,關於這個東方大國的一切,竟然都讓他百聽不厭。這一次大聊客說起了臨淄城,整個人興奮得耳朵都紅了:

“這才是天下最繁華的都市哩!說到這兒,我就不得不提到那個叫蘇秦的人了。這個人見識了得!他是燕國人,天底下哪兒沒去過?什麼大人物沒有見過?混吃混喝享盡了人間大福。可他一見了臨淄,立刻就傻了眼個球的……陛下猜猜他怎麼說吧?他說‘臨淄甚富而實,其民無不吹竽鼓瑟、擊築彈琴、鬥雞走犬、六博蹋鞠者。臨淄之途,車彀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如雨,家敦而富,志高氣揚’。老天爺,這是什麼地方啊,城裡什麼花花事兒都有,一群吃飽了飯盡琢磨怎麼胡鬧的人,不好好揍他們一傢伙還行?”

當時始皇一聲不吭,一邊在驚訝臨淄城的超級繁華的同時,一邊卻又不無嫉恨——正在此時,大聊客卻像洞悉對方的心思一樣,說出了最後一句。始皇隨之拍了一下座榻,連連說:“朕也這麼看……”

大聊客老齊捋須而笑:“臣竊以為……嗯,怎麼說呢?有其父必有其子,齊威王奢糜慣了,他兒子齊宣王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天天大宴賓客,通宵豔舞,還演奏盛大的韶樂——有一回魯國那個倒黴的大儒,就是那個叫孔子的人,坐著車正走在臨淄街頭,忽然就讓車子停下了,他原來聽見了不遠處正演奏韶樂哩!結果這一聽就半痴了,老傢伙說自己‘三月不知肉味’……”

始皇以前聽李斯說起過這個老頭兒,這會兒插話道:“這人當過魯國的司寇。”

“陛下博學啊!陛下什麼都知道!一點不錯,這就是儒門的老爺子哩。再後來,我是說到了齊宣王這會兒,就是他們這群儒生吃香的喝辣的日子來了。齊宣王跟他爹一樣,什麼儒生方士各色學人都招到了齊國,建起了好大一片稷下學宮,待遇高著哩,讓他們不治而議,專門橫挑鼻子豎挑眼,你說有病不是?那個孔子的隔代弟子孟子好生了得,出門時身後竟跟了四五十輛車子,你看這是何等陣勢!連齊宣王都得出門迎接,還要在雪宮裡與他喝酒聊天兒,請教他哩……”

始皇微微睜眼:“雪宮是個什麼地方?”

“雪宮那就華麗了!那是齊王一座遊樂玩耍宮殿哩,美女如雲,美酒佳餚。齊宣王就在這裡招待孟子,本是好心好意的,沒想到被孟子給教導了一頓,你說窩囊不?齊宣王實在沒有辦法,就只好承認自己這個人有不少毛病,說‘寡人好色’……”

始皇哈哈大笑起來。笑過之後,他的臉色馬上變得鐵青了。那個大聊客還想乘興說下去,一抬頭看到了始皇的臉色,不由得把張開的嘴巴又合上了……

始皇平生最恨或最喜歡的就是這些儒生。因為他們當中有各種各樣的人,這些人說話頗為隨意,口無遮攔,常常惹事生非。他這會兒聽著大聊客言說齊國,想起的卻是一個蹊蹺的設計:無比聰明的丞相和趙高合計著,要將那些轉動不停的一個個腦瓜全都拴住,辦法是讓鐵匠鍛出一些長釘,用它們固定所有儒生的腦瓜,使它們不再活絡地轉動。始皇最初聽說這個設計時,心中曾閃過一個念頭:李斯是丞相,更是大儒,以前還是呂不韋的幕僚,他的腦瓜轉動得比誰都快,甚至比那個有名的博士淳于越還快。那麼當所有的腦瓜都被擰住,這個李斯又該怎麼辦?也許剩下的最後一根鉚釘要留給丞相了。

冥冥中,始皇又回到了那一天,耳邊仍迴響著大聊客老齊的話: “陛下,疆土分為有形無形兩種。陛下所征服的只是有形的疆土,它上面有河流,有高山,有美麗的鮮花,有甘甜的果子。不過它們再大也有個邊界。另一片疆土嘛,是裝在人們腦海裡的,它同樣絢爛無比,同樣也有著各種各樣的顏色,只是它更大,大得沒有邊際,上至宇宙星辰,包容銀河;下至九泉,通向無底冥界……”

他當時牙齒都有些發癢,漸漸磨出了聲音。大聊客一無所查,只摸著鬍鬚說:“我接下去該講講齊國一些老仙人的故事了——陛下一準願聽哩……”

<h5>4</h5>

烏鴉在上空盤旋。一片塵埃,一道蜿蜒西行的車隊。這是誰的車隊呀?默默無聲,死去一般沉寂。號角息了,鼓聲蔫了,旌旗垂落。這個不幸的車隊呀,這個死亡的車隊呀。

始皇看著在他的疆土東部偊偊而行的車隊,心中充滿了蔑視。

他又看到了一片片烽火。在他的國土上竟然突然冒出了這麼多的青煙,一縷又一縷。他問身邊的李斯:這是怎麼回事?

李斯告訴他:“這就是按陛下的命令,將史書典籍收繳後進行焚燒。焚書的火焰已經點燃全國;陛下,可見您的威力無邊。”

始皇感到了幾分寬慰,又問:“那些儒生呢!”

“兵士們正在挨戶搜查,這時候大半都捉到了咸陽宮前的廣場上,拴在那些鐵人旁邊。一個鐵人跟前拴一組,現在一共有幾十組了。”

“帶我前去,看看這些死到臨頭的、傲視人世的儒生有怎樣的眼神。”

李斯領著始皇到廣場去了。始皇在一個三十多歲的儒生跟前停住了。他發現這個儒生只是閉著眼睛。

“為什麼不睜開眼睛呢?”

“我不願看到可憐的人。”

始皇先是不解,後來冷笑:“死到臨頭的人才可憐。”

儒生仍然閉著眼睛:“是的,像你。”

始皇嚇得臉色蒼白。

李斯說:“大膽!胡言!”他氣得兩手亂抖,指著年輕的儒生,打他的耳光。奇怪的是,他的手打上去,手掌立刻流出血來。李斯握著手亂跳,仔細一看,原來眼前這個年輕的儒生在一瞬間化為了石人。李斯不信,掏出懷裡的刀子在他身上剜起來,一下一下都發出了刺刮石頭的尖響。原來他整個人真的變為了石頭。

再前邊就是捆綁的博士們,他們的腦殼上都使了鉚釘。

鮮血染遍了咸陽廣場。當夜,無論是否使上了鉚釘的儒生,在始皇的命令下,都統一埋在了山谷裡。

烏鴉飛得越來越低了,它們差不多要撲到懶洋洋的車隊上了。始皇的目光越收越緊,緊緊地瞅著行進在自己疆土上的車隊。它們此刻仍然在遼闊疆土的東部,向著西部,一點一點蠕動。

烏鴉喧鬧著。可憐的車隊,即將死亡的車隊!這究竟是誰的車隊呢?始皇仍舊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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