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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熟悉的綠色小門前按響了電鈴。一會兒院裡就響起腳步聲,他的女兒來給我們開門了……我們進門時,她伸著手,好像要說什麼。她的兩手全是麵粉。

這一次她沒有大聲通報。我們直接走進去。

老人對一切突然的造訪都習慣和坦然了。他仍然坐在那個藤椅上,膝蓋上伏著那隻可愛的黑白花貓。花貓好像與秦老一樣習慣了來訪者,眯著眼睛,可愛的下頷壓在兩隻胖胖的前爪上,聽到聲音連眼都不睜。秦老把臉緩緩轉過來,藉著微弱的光線看清是我們兩個,目光稍微振作了一點,點點頭。

我們沒有看出什麼異樣。一位老學者就該這樣。不過秦老的身體非常好,頭腦清晰,說起話來底氣很足——雖然他從很多年前就開始注意節省力氣,說話儘可能壓低音量。我們坐下來。主人沒有問什麼。他好像已經習慣了客人的主動敘述,包含對主人所表達的景仰之情。可是這一次我和紀及沒有說話,因為我們只想在他面前坐一會兒。

秦老撫摸著花貓,偶爾抬頭看看我們。後來他終於有點迷惑了,撫摸小貓的手陡然停住,問一句:

“你們兩個要做什麼?”

我看看紀及。紀及說:“秦老,我們……我們只想來看看您。”

秦老重新撫摸起花貓。他在思索。後來又問:“就為了看看我嗎?”

“秦老,是的,我們想念您。我們只想在這兒坐一小會兒,一小會兒就走……”

誰知老人聽了立刻把花貓從膝蓋推到地板上,正襟危坐,目光銳利地盯了我們一眼:

“真是這樣嗎?”

我有點發慌,看看紀及。紀及站起來:

“秦老,是的,我們路過這兒,就進來了……”

秦老也站起來。他在室內踱了幾步,又去尋椅子旁的柺杖。他用柺杖敲著地板走了兩圈,又坐在藤椅上,這才開口:“你們說謊了,年輕人!”

我的心揪了一下。

“你們不是想我了,而是遇到了麻煩。是不是這樣?”

我和紀及都沒有回答。我在想:也許是的。

“很遺憾,我不能向你們提供任何支援和幫助。因為你們脫離了原則和……違背了唯物辯證法的精神、實踐的觀點、物質是第一性的觀點!你們違背了這些!任何時候都要牢記基本的原則,任何探索、哪怕是最大膽的探索,都不能離開這樣的一種理論指導和科學精神!有人認為年輕人各種各樣的工作都應當受到鼓勵,錯了。我從不這樣認為。我認為任何人的工作,是否應該受到鼓勵,就是要看是否有益於我們的事業向前發展。不負責任,甚至發展到結幫拉派,搞一些不正當的東西,目無領導目無紀律,影射抵毀以及……更不是一個學者所應該做的!對這樣的年輕人,我想提出的只有兩個字:批評!因為嚴厲的批評也是愛護……這樣,他們也許才不至於滑到危險的邊緣,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站了起來。紀及也站起來,問:

“秦老,您在說我們嗎?”

秦茗已在用柺杖搗地:“我必須把我的觀點明確地告訴你們,不然的話,你們在有關場合還會胡言亂語,說什麼我同情你們支援你們。如果是這樣,更多的人就會誤解。實際上我還沒有糊塗到那種地步!”

我忍不住說了一句:“秦老,您這是誤解!我們什麼時候也沒有那樣講過,因為您的確沒有那樣講過!”

秦茗已的柺杖繼續搗地:“我是說今後,今後你們會這樣做的。所以我提前把態度告訴你們。我只希望你們在單位好好服從領導,認真工作。任何好高騖遠,甚至歪門邪道的東西,都不會長久的——海外,哼,那算什麼?我秦茗已老啦,可是我直到最後也不會背離自己的原則、我的信仰。我的信仰是堅定的!”

他昂頭看著窗戶。

我有點發蒙:難道我們來看看秦老就危害了他的信仰嗎?我不明白。紀及咬著嘴唇。我想他在極力將心中的什麼壓抑下去。他對這突如其來的憤怒、誤解以及尖利的指責,完全沒有一點準備……我坐下,紀及也坐下了。我們忍受著。我們不忍頂撞一個老人。我們希望老人不要生氣,希望他把怒火平息下去。可惜老人的火氣越來越大,嗓子幾乎都變音了:

“現在就有那麼一些人,依仗學術上的一點點成就,膨脹得很哩!他們忘了自己的成績和榮譽是誰給的,忘了自己在為誰工作。霍聞海同志是一位老專家,他的學術成果是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他現在的社會活動仍然很多,擔子仍然很重,可即便如此也從來沒有中斷自己的研究……你們要端正自己的態度,多學習他,丟掉不切實際的幻想。在一些大是大非問題上,我不會與你們站到一起的。我的態度十分鮮明,那就是:不支援,不支援你們的做法!這是我今天必須告訴你們的一點!”

我們當然明白了。我稍稍提高了聲音對紀及說:

“走吧,我們不要氣著了秦老,更不要連累秦老。我們聽秦老的話,還是抓緊時間回去——回去學習霍老——我們走吧!”

我扯了一下紀及。紀及不知是被我扯得有點惱怒,還是被秦茗已的話給惹了,猛地把我的手甩開了。他緊盯著秦老,簡直在呼叫:

“秦老,這真是您的心裡話嗎?您真的這樣認為嗎?你真的認為那個霍聞海是‘專家’、‘學者’,是一個高尚的人?你不是在說反話吧?”

秦茗已砰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狂妄!荒唐!”

“秦老,您不要生氣。您不知道我們是多麼尊敬您。我們在您面前沒有說任何假話。我們真的只想來看看您。那些事是您先提出來的。真的,您很糊塗!”

秦老嘴唇顫抖:“我清楚得很,我現在什麼都明白!”

我想說:是的,您什麼都明白。您在很早以前就寫過那麼多的著作,受過各種各樣的磨難。在那些折磨面前,您沒有屈服。這在整個文化界都有口皆碑。您的高大形象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一點一點樹立起來的。您沒有糊塗,可惜到了今天變得太清晰太靈活了,太懂得利害。您如果能稍稍模糊一點可能更好……

秦茗已用柺杖搗地、拍打椅子扶手:“你們走!走!”

我們站起來。

“你們走!你們不要再來了……兩個墮落的年輕人!”

是的,總有人在墮落。我們找不到路標。我們現在發現自己全錯了,但想不出自己為什麼會錯。是的,我們要走了,並且不會再來了。

紀及催促我:“我們走吧……”

秦茗已老人舉起了柺杖。我以為他要打向紀及,但這柺杖顫了顫,又一次重重地敲在了地板上。這引來了他的女兒。她站在門口,緊皺眉頭看著我們。我對她點點頭,接著對秦老說:

“秦老,我們走了,請您不要生氣,請您多多保重。”

我覺得自己難以把真實的感觸說出來。我的臉有些紅漲,但我想到這一離去可能再也不會返回、沒有機會向他說出心裡的話,有些痛心和可惜。我轉過了臉。

紀及也說:“對不起秦老……請您好好保重,我們再也不會來氣您了,再也不會來打擾您了,請您原諒。”

我們差不多是往後退著,出了這間屋子。

秦老一下坐在藤椅上,不安地活動,藤椅發出了吱吱嘎嘎的聲音。這時候我親眼見到那個有點胖的姑娘眼裡流出了淚水。她一直恨恨地站在院子當中,盯著我們。

我們向她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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