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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節第一次搶險宣告失敗

貢爺向前跨了一步,兩隻手高高舉起,爾後,又猛然下壓,示意大家靜下來。這時,那個軍官和幾個大兵又對空放了一陣槍,人群中的騷亂才漸漸平息下來。

“兄弟爺們,大家不要吵!現在情況不錯,李士誠和公司的那幫王八蛋被我們從老鼠洞裡掏出來了!他們沒跑掉!鎮守使張旅長、縣知事公署張知事、省實業廳李專辦也都趕來了,他們正準備下窯搶險救人,我們現在不能鬧了!尤其不能和當兵的弟兄們發生衝突,我們也要先救人!張旅長派兩個連的弟兄和我們一起下去!你們現在先回去,全部從這裡退回去!有什麼交涉,全由田二老爺和我胡某來辦!嗯,全回去吧!”

胡貢爺講完之後,已上氣不接下氣了,遂轉身對田二老爺道:

“二爺,您再說兩句吧!”

田二老爺點點頭,應允了。

“兄弟爺們,貢爺說得對,現在不是硬幹的時候。窯下還埋著千餘口人,咱們得和張鎮守使、大華公司、李專辦他們一起,協力救人!待窯下的人救上來之後,再作道理!你們各櫃工友,可以自選兩名代表,組成窯工代表團,和我們一起和公司交涉。但是,現在要退出礦去,不能胡鬧!”

貢爺和二老爺的話就是指令,是不容置疑、不容反駁的。人們安靜了。人們在貢爺和二老爺的一再敦促下,漸漸散開去。

傍晚六時左右,聚集在田家鋪礦內的窯工們大部退出。當晚,由二百餘名精悍窯工和兩連大兵組成的搶險隊,從中央風井、西斜井、主立井分三路同時下井搶險,同行的還有以實業廳專辦李炳池為首的災情勘測隊。

卻不料,由於大火猛烈,各入口巷道全被烈焰、濃煙封閉,人員無法進入,第一次搶險宣告失敗。

嗣後,特派專辦李炳池撰寫了一份災情報告,呈報省府。在災情報告中,李炳池寫道:

中華民國九年五月二十二日夜十一時二十五分許,職等組織有經驗之礦務專家十八人深入田家鋪井下探測災情,同時,組織寧陽鎮守使張貴新部兵士及當地窯夫四百餘人前往搶險。職等分三路深入田礦井下,現將所見所聞的情景呈報如左:

一、中央風井

中央風井一路,帶隊者為大華公司總礦師王天俊。王帶人由風井傾斜風道攀援下行,幾經掙扎,勉強抵達風道底部,即無法再行深入。據王某描述,風道之中充滿煙塵,愈深愈烈,濃煙如雲,燈火全無。但,整個風道無燃燒跡象,亦無任何冒頂與塌落。由此可以判定,燃燒區域距離中央風井較遠,中央風井一帶尚未遭到嚴重破壞。嗣後,王某帶人沿風道底部冒險前行約數十丈,其時,搶險探測者手中燈火如豆如螢,對面不見人影。張部兵士十三人被煙塵燻倒,王被迫帶隊撤回地面。當夜,五名兵士因窒息過久,無法挽救,喪失性命。同時殉難者,尚有該公司窯夫二名。

二、主立井

此路帶隊者為大華公司協理陳向宇。陳一行六十餘人由主立井四周之盤旋自救鐵梯深入地下。日前爆炸燬壞了主井井樓並部分地面設施,但,固定於井壁之上的鐵梯大致完好。據陳某述說,他們沿鐵梯下行時,即發現被烈火燒焦之屍身數具。下到主立井底部後,僅在井底主巷道口,又發現數十具燒焦之屍。他們沿主巷道向礦之縱深前行約二百五十米,尚在燃燒的烈火即將巷道完全封住,巷道兩側之煤壁已經燃著,空氣熾熱,無法逼近,他們所到之處,無一倖存者。

三、西斜井

職親自率隊前往。該斜井長約千餘米,道路泥濘,頂板處時有漏水,整個斜井工程質量之差令人震驚。由於支架不牢,斜井中間部位已有部分棚梁倒塌。倒塌之處,風化頁岩大量冒落,阻住道路。職等疏通道路,實施簡單之頂板保護,至下夜三時許,方深入井底,施行探測。斜井底部有一巷道通向大井主巷,採礦圖上標明長度為一千八百米。職等行至七百米處,即感覺空氣溫度驟然升高,巷道木質支架並兩旁煤壁盡數燃著,各種有害氣體充斥巷內,尤其是一氧化碳大量生成,使人無法呼吸。同行者中,十二人中毒,內有大華公司職員二人,兵士三人及窯夫七人。途中,橫屍遍地,職等未遇到一個倖存者。

綜合三路情況之分析,田礦井下千餘窯夫生還之希望已屬渺茫。田礦井下幾乎全是木支架巷道,石砌巷道除主井周圍之百十米外,一般沒有,故而,其危險性也就更大。從理論上說,一立方乾燥木料的平均成分為:碳百分之四十,化學性結合水吸溼性水分別佔百分之四十和百分之二十,按重量說就是:十二個單位的碳加上十六個單位的氧構成二十八個單位的一氧化碳。也就是說,一架木棚燃燒後,即可形成大約九十立方米左右的一氧化碳。在不通風之情況下,這些一氧化碳可在兩千米巷道里滅絕一切動物的生命。目前,田礦井下大部巷道在燃燒,由於冒頂堵塞風路,毒氣無法散開,窒息而亡之人數將佔相當大的比例,乃至超過爆炸和烈火造成的直接死亡。

職等擬請有關方面火速調集礦用消防及救護器材,以便二次入礦,再行探測。

目前,該礦起火原因,礦井縱深地帶的火勢情形尚不明瞭,職等認為:如火勢嚴重,無法撲滅,且礦井之下又無倖存者,政府應責令大華公司封閉礦井,藉以制止火勢蔓延……

是日,《民國日報》、《申報》、《時報》、《民心報》、《大中華晨報》等十二家報館,紛紛予以報道,並致電大華公司,詢問災變情況,聲稱:將派員探訪。

當晚,由十八家包工大櫃推舉出二十八名窯工組成的“窯工代表團”成立,並舉行第一次會議。

第20節田家鋪的沒落

田家鋪小鎮沉浸在深深的悲哀之中,田家鋪人的精神在一日之間徹底崩潰了。他們的光榮與夢想,他們的驕傲與自信,他們的幸福與歡樂全隨著一聲爆炸而煙消雲散了。一千多個活生生的男人驟然之間消失了、不見了,這對田家鋪的女人們來說,不亞於天塌地陷!男人是女人頭上的天,儘管這塊天上有風暴、有雷電、有烏雲,儘管這塊天上不存在永久的明淨,可這是她們的天呀,她們不能沒有這塊天!她們要在各自的天空下生息繁衍,這塊天空是其它任何東西都不能取代的!她們知道,屬於她們的這些活生生的男人們是小鎮存在的基礎,是維持田家鋪生活秩序的支柱。男人們的消失,意味著田家鋪的沒落!

田家鋪的男人們是屬於她們的,同時,也是屬於礦井的。大華公司在這裡開礦以後,這裡的男人們都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間接地和礦井發生了聯絡。鎮上胡、田兩姓家族中的無地鄉民最先投入了礦井的懷抱,他們像外來的客籍窯民一樣,腋下挾著煤鎬,頭上戴著柳條帽,手裡提著礦燈,到深深的地層下尋找他們的紅高粱、金玉米去了。他們的眼睛發亮,心裡發狂,他們都做著熱辣辣的夢,都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從深深的地下扒出一堆堆老洋,用來置田買地。後來,有地的鄉民們也陸陸續續下窯了——農閒時無事可幹,總不能在家白吃飯呀,下了窯,好歹能扒拉出兩個現錢花花,這又何樂而不為呢?還有一些有錢有勢、有辦法的人,自己不敢下窯玩命,又想變著法兒撈點錢,便也和大華公司的礦師、技師們拉起了近乎,包起了一個個大櫃……

開初,下窯的人是被人家瞧不起的,有田有地的老輩田家鋪人一概把窯工們稱為“窯花子”。他們固執地認為:人生在世若要往高處走,則做官;往富處走,則經商;往實處走,則種地;下窯刨煤決非正道。田二老爺就是這樣認為的,他一貫不主張田姓鄉民下窯刨煤,然而,田二老爺卻管不起田姓鄉民們飢餓的肚皮,鄉民們為了肚皮,偏要下窯刨煤,二老爺也攔不住。

攔不住,二老爺也就不攔了。後來,二老爺自己的遠房兄弟田東勤也在公司包了個大櫃,專招田姓鄉民下窯哩!

下窯的鄉民們也沒離開他們腳下的土地。他們下窯刨煤,說到底還是為了土地。自打鎮上的幾個爺兒們在窯下幹了幾年,置了幾畝薄地之後,他們就覺著自己有奔頭了!他們也認定自己會成功——哪怕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他們總能刨出他們的土地來!人生一世,不能沒地呵!那些從山東、河南、皖北過來的客籍窯民似乎也根本沒打算在田家鋪打萬年樁。別的不說,光瞅瞅他們的破草棚、爛茅屋就可以明白個大概了。他們也想從田家鋪礦井下的煤層裡扒拉幾個錢,然後回老家蓋屋買地!

在田家鋪鎮子的分界街上,窯工和鄉民是分不清的,街頭踅足的男人們既是窯民,又都是鄉民。農忙時,他們都屬於土地——屬於自己的、或別人的土地;農閒時,他們又一概屬於礦井。土地和礦井,是田家鋪男人們的依託之物:土地是根本,礦井是希望,希望是為了根本而存在的。他們並不熱愛礦井,並不把下窯當作自己的終身職業,只是想借礦井這個怪物來謀求他們想得到的東西。他們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被拴在井架上,被埋在井坑裡,他們總是把希望寄託在明天:明天想必會比今天更好。

一個個明天過去了,一個個希望破滅了。他們的精神漸漸麻木了,像磨道上的驢一樣,週而復始,一圈圈走著,把他們最初的夢想一點點忘光了……

突然來了一聲爆炸,突然一千多名夥伴被礦井吞噬,田家鋪的男人們這才警醒,這才覺著發生了點什麼不合理的事情。他們有了一種受騙上當的感覺,他們倔強的生命一下子變得躁動不安起來,他們極一致地認為:得和麵前這個罪惡的礦井算算賬了!

他們要亮開嗓門喊、張大嘴巴叫,把他們的仇恨、怨氣和他們的不平,統統發洩出來——為那些死難的窯工、也為他們自己悲慘的命運和無可挽回的絕望!

在公事大樓廣場上,田家鋪的男人們就準備鬧事了,他們不怕那些大兵,他們往日也打過仗哩!可田二老爺和胡貢爺卻不讓他們鬧,無奈,他們只好回去。他們等著田二老爺和胡貢爺與公司的那幫王八蛋們辦交涉,一旦交涉也辦不成,他們就非打不可,非把這個該死的公司搗毀不可!

悲哀而絕望的哭聲從五月二十一日的那個災難之夜開始,便充斥了田家鋪鎮分界街兩旁的每一間茅屋、草棚。田家鋪的女人們哭啞了嗓門,哭腫了眼睛,哭到了欲哭無淚的地步,五月二十二日幾乎整整一天,田家鋪鎮炊煙全無,悲痛欲絕的田家鋪人大都忘記了自己飢餓的肚皮,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忘記了不該忘記的許多、許多事情。二十二日下午,整個田家鋪礦區下了一場大雨,彷彿老天爺也為田家鋪的巨大災變傷了心,把傾盆的淚水從天上灑到了人間。

孩子們也在哭。孩子們的哭聲是由女人們的哭聲誘匯出來的,斷斷續續。他們還太小,還不能完全弄明白,這場災變對他們今後的生活將意味著什麼。他們的哭聲,只是對母親們哭聲的一種響應,他們眼神中充滿了疑問,哭聲中透著一種迷惘。

田家鋪倖免於難的男人們在女人面前表現了他們極大的剋制與鎮靜。他們絕大多數人沒有哭——他們來不及哭,他們也不能哭,他們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做!他們要為挽救遇難的工友們竭盡自己的全力,要憑自己的力量、憑自己的努力,穩定住一個個被炸燬了的家庭,維持住田家鋪鎮的基本生活秩序。

然而,當公司和官方組織的第一次搶險宣告失敗後,他們當中的許多人也沉不住氣了。分界街和分界街兩旁的雨巷裡開始出現他們蹣跚的身影;一聲聲悶雷般的、發自肺腑深處的嘆息,充斥了田家鋪的每一條街巷,在嘆息的同時,他們的臉膛上也滾下了淚珠……

翌日,開到田家鋪鎮上的張貴新的大兵們介入了田家鋪人的生活。奉命駐紮在鎮上的大兵為一個營,約有五百人。鎮議事會議長張大頭把鎮裡的一所公事房讓了出來,安置了一個營部和百十個大兵,剩下的一部分,就分散住在各窯戶區裡。

大兵們出現在窯戶區後,或多或少給人們帶來了一點精神的安慰,同時也給死氣沉沉的田家鋪帶來了一線生機。大兵們要吃飯,田家鋪的女人們只好忍著悲痛,燒起爐灶——這些女人們認為,大兵們是來拯救他們的男人的。她們自己吃不下任何東西,也得像個真正的主婦那樣,好好款待大兵們。尤其是聽說在下井救人時,五名當兵的弟兄丟了性命,她們愈加感動了。

就這樣,由於大兵們的介入,五月二十三日上午,田家鋪窯戶區上空出現了生命的炊煙。

大洋馬的面前站著一個兵,這個兵高高的,瘦瘦的,看樣子大約有二十七八歲;長方臉,大眼睛,鼻子高而且直,模樣挺招人愛。他不住大洋馬家,是住在對門田老八家的院裡,可他偏偏跑到這兒來,一來,便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盯著她看,要給她挑水。

她不知道自家的水缸裡有沒有水,可她估計沒有。她從來不挑水,挑水的事歷來是那個死老頭子乾的,那死老頭如今埋在井下了,這一天一夜,水缸裡的水也許快用完了。

那就讓他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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