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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顆韌打一針興奮劑!”

衛生員說:“去你的。死都死得硬翹翹的了!”

“它心還在跳!你摸……”

衛生員的手給小周硬拉去,揣到他棉被裡。衛生員忙應付地說:“在跳,在跳。”

“那你快起來給它打一針興奮劑!”

“我不打。我沒給狗打過針,慢說是死狗。”

“它沒死!”

“小周你再發神經,我叫隊長啦!”衛生員說。

小周見他頭一倒又睡著,忙把他那隻大藥箱拎跑了。我們女兵都等在門外,馬上擁著小周進了兵站飯廳。炭火先就生起,一股熱烘烘的炭氣吹浮起我們的頭髮梢。

末席提琴手趙蓓繃緊臉,蒼白細小的手上舉著一支針管。她在顆韌的前爪上找了個地方,只見她嘴唇一下沒了。針戳進去,顆韌仍是不動。我們沒一個人說話,眨眼都怕驚動趙蓓。

“好了。”趙蓓說,嘴唇被放出來。

小周看她一眼,馬上又去看顆韌。他對我們說:“你們還不去睡?”假如這一針失敗,他不願我們打攪他的哀傷。

顆韌真的活轉來。不知歸功於興奮劑還是小周的體溫。小週一覺醒來,顆韌正臥在那兒瞪著他。小周說:“顆韌你個狗東西嚇死老子了!”顆韌眨一下眼,咂幾下嘴,它懂得自己的起死回生。它也曉得,我們都為它流了淚,為它一宿未眠。小周領著它走來時,我們正在列隊出早操,幾十雙腳踏出一個節奏,像部機器。我們把操令喊成:“顆韌、顆韌。”

從此顆韌對我們這些兵有了新認識。它開始寬恕我們對它作下的所有的惡。它從此懂得了我們這些穿清一色軍服的男女都有藏得很仔細的溫柔。顆韌懂得它對於我們來說,並不是一條無關緊要的畜生,我們是看重它的,我們在它身上施與一份多餘的情感。之所以多餘,是因為我們是作為士兵活著,而不是作為人活著;我們相互間不能親密,只得拿它親密,這親密到它身上往往已過火,已變態,成了暴虐。它從此理解了這暴虐中的溫柔。

雪暴把我們困住了,在這個小兵站一待四天。從兵站炭窯跑來一條柴瘦的狗,和顆韌咬了一整天的架。第二天兩條狗就不是真咬了,邊咬邊舒服地哼哼。瘦狗有張瓜子臉,有雙丹鳳眼,還有三寸金蓮尖尖小腳。我們都說這狗又難看,又騷情。不過顆韌認為它又漂亮又聰明。它高度只齊顆韌的肩膀,不是把嘴伸到顆韌胳肢窩裡,就是伸到它的胯下。顆韌享受地眯上眼,我們叫它,它只睜一隻眼看看我們。

“顆韌,過來,不準理那個小破鞋!”誰說。

它把尾巴尖輕輕捲一捲。它不懂“小破鞋”,也不懂我們心裡慢慢發酵的妒忌。它奇怪地發現當它和瘦狗一齊在雪原上歡快地追逐時,我們眼裡綠色的陰狠。我們團出堅實的雪球向瘦狗砸去,瘦狗左躲右閃,蛇一樣擰著細腰。顆韌覺得它簡直優美得像我們女兵在臺上舞蹈。

瘦狗被砸中,難看地撇一下腿,接著便飛似的逃了。顆韌也想跟了去,卻不敢,苦著臉向大吼大叫的我們跑回來。

誰扔給它一塊很大的肉骨頭,想進一步籠絡它。

瘦狗在很遠的地方站著,身體掩在一棵樹後,只露一張瓜子臉,完全是個偷漢的小寡婦。

顆韌將骨頭翻過來調過去地看,又看看我們。它發現我們結束了午餐,要去裝舞臺了,沒有一個注意它。它叼起那塊肉骨頭走了兩步試試,沒人追,便撒開腿向瘦狗跑去。瘦狗齜開嘴笑了,哈哧哈哧地迎上來。

它倆不知道我們的詭計。瘦狗剛一脫離樹的掩護,我們的雪球如總攻的炮彈一樣齊發。瘦狗給砸得幾乎失去了狗形,尾巴在襠裡夾沒了,耳朵塌下,緊緊貼著臉。

顆韌怔得張開嘴,骨頭落在地上。

它聽我們笑,聽我們說:“來勾引我們顆韌!顆韌才多大,才六個月!”

“看它那死樣,一身給跳蚤都咬幹了!”

“勾引倒不怕,怕它過一身跳蚤給顆韌……”

我們以為顆韌被制住了,卻不知顆韌從此每夜跑五六公里到炭窯去幽會瘦狗。我們發現時顆韌已是一身跳蚤。我們給它洗了澡,篦了毛,關它在房裡,隨它怎麼叫也不放它出去。下半夜不只顆韌在叫,門外那條瘦狗在長一聲短一聲地呻喚,喚得顆韌在裡面又跳腳又撞頭。它只聽瘦狗喚痛,卻不知痛從哪來的。

我們當然知道,都是我們佈置的。

清早我們跑出房,見那隻捕兔夾子給瘦狗拖了兩尺遠。那三寸金蓮給夾斷了,血滴凍成了黑色。顆韌跑到瘦狗面前,瘦狗的媚眼也不媚了,半死一樣略略翻白。

顆韌急急忙忙圍著它奔走,不時看我們。我們正裝行軍車,準備出發,全是一副顧不上的表情。顆韌繞著瘦狗越走越快,腳還不斷打跌。我們不知道那是狗捶胸頓足的樣子,那是顆韌痛苦、絕望得要瘋的樣子。

顆韌這時聽見尖利而悠長的出發哨音。瘦狗嘴邊湧出白沫,下巴沉進雪裡。顆韌看著我們,我們全坐上車,對它嚷:“顆韌,還不死上來!”

它終於上了車,一聲不吭,眼睛發愣。馮隊長那聲烏鴉叫都沒驚動它。

顆韌一直愣著,沒有回頭。它明白它已失去瘦狗,它不能再失去我們。

過了康定再往東,雪變成了雨。海拔低下來,顆韌趴在小的鼓邊上看我們演出,它發現我們的動作都大了許多,跳舞時蹦得老高,似乎不肯落下來。

這是個大站,我們要演出七場,此外是開會,練功。

一早顆韌見小周拎著樂譜架和鼓槌往兵站馬棚走,頭在兩肩之間游來游去。突然他頭不遊了,他正對面走來了趙蓓。趙蓓也在這一瞬矯正了羅圈腿。小周看她一眼,她看小週一眼。兩人擦肩而過,小周再看她一眼,她又還小週一眼。

小周開始照樂譜練鼓,兩個鼓槌系在大腿上。從每一記的輕重,他能判斷鼓音的強弱。顆韌發現他今天不像往日那樣,一敲就搖頭晃腦。今天他敲一會兒就停下,轉過臉,眼睛去找什麼。趙蓓的琴音給風颳過來刮過去,小周不知道她在哪裡。

顆韌觀察他的每一舉動。等他轉回臉發現顆韌洞悉的目光,他順手給它一槌,說:“滾。”

等小周把頭再一次轉回,見枯了的絲瓜架後面兩個人走過來。他倆半藏半漢,一把大提琴夾在胳肢窩下面。

小周問:“老鄉,你琴哪找的?”

老鄉說:“偷的。就在那邊一個大車上還有!”兩人說著,大模大樣跨上嫠牛。

顆韌感到小周在它背上拍的那記很重。小周說:“顆韌,不準那兩個龜兒子跑!去咬死他們……”

顆韌沒等他說完已躥出去,跑得四腿拉直。它追到那兩匹嫠牛前面,把身子橫在路上。小周解下一匹馬,現學上馬、使戟,嘴裡嘟囔著驅馬口令和咒罵,也追上來。

兩個老鄉策嫠牛輪流和顆韌糾纏又輪流擺脫它。小周喊:“咬他腳!咬他腳!”

顆韌不知聽指揮,撲到哪是哪,咬一口是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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