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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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記得那時才七八歲，但是失去媽媽的陰影在心頭一直盤桓，剛搬來的時候每天都趴在窗戶上看著樓下，擔心如果媽媽不知道他們搬家，回來的時候找不到回家的路怎麼辦，因此他拿著彩筆在牆上畫一條長長的路，彷彿這樣就能讓媽媽知道回來的方向。

現在想想，那時的自己實在是太笨了，沒有看懂爸爸在背後露出的落寞寂寥神情。

顏知秋從屋子裡出來，翻出了一些很漂亮的糖紙，跑來笑著給他看：“哥哥你看，這些糖紙是我小時候喜歡的東西，原來爸爸都收起來了！”

小時候顏知秋特別喜歡吃糖，小孩子都愛這個，可那時候顏爸爸的魚塘虧了不得不賠本轉讓，在城裡艱難找工作養活他們兄妹，經濟條件大不如前，偶爾才能買些糖果回來給他們解饞。

女孩子都很喜歡一些顏色鮮妍又亮晶晶的小玩意，顏知秋沒有多餘的玩具，沒事就收集那些漂亮的糖紙，一個個的用磨刀石壓平，然後小心的放在一個小盒子裡藏好。可是後來她長大漸漸地就忘了這件事，要不是今天搬家收拾，她還不知道原來這個小盒子被爸爸藏在了床頭板下的縫隙裡。

顏知秋撫摸著那些時隔多年仍然色澤光鮮的糖紙，臉上的笑慢慢地消散了：“哥哥，我想爸爸了。”

“如果這裡拆遷，我們都搬走了，爸爸清明節會不會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顏隨原心頭一緊，忙說：“不會的，咱們有空去爸爸的墓前燒紙告訴他，他就知道我們搬家的訊息了。”

顏知秋很好哄，聽了他的解釋後又放心了。

看著妹妹回身繼續去整理東西，顏隨原坐在沙發上卻開始發呆，他看著屋裡到處堆著的打包紙箱，心裡湧出了許多惆悵和傷感，大概人在搬家的時候都會這樣，面對著曾經賴以為生的家會產生依依不捨的情緒。

顏隨原記得這個屋子裡所有的東西，記得每一個角落發生的故事，記得爸爸在這裡活著的時候的模樣，現在他們要搬走了，他反而因此想起了父親在世時候的很多事。

只要是認識顏爸爸的人，幾乎都會認同他是個絕好的人，好到甚至找不到一個對他心有怨懟的人。他總是那麼的溫柔沉靜，既不喜歡和人爭鬥，也不習慣對人刻薄，即便馮敏當初背信棄義拋夫棄子，這些年又受了那麼多的磨難，可他在外也沒有說過她哪怕一句壞話。

他總是習慣把所有的磨難和苦痛一個人默默地吞下，然後在無數的深夜坐在窗臺前抽菸想著心事。

在顏隨原記憶中，爸爸就沒有因為什麼事而發過火，這一點知秋完全遺傳了他的特性，一樣的溫柔恬靜，一樣的和善純稚，這世上沒有人會不喜歡他們，如果不是那次意外的車禍，如果爸爸現在還活著，那麼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顏隨原難過的把頭埋進膝蓋裡，這麼多年其實不止知秋，他也非常的思念父親，只是他不敢說出來，怕自己隨時會崩潰。

現在他們要搬家了，這裡的生活記憶也都將不復存在，爸爸曾經活著的那些痕跡會被抹掉，顏隨原縱然不捨也沒有辦法，人總要往前走。

兄妹倆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才把屋子裡的東西分門別類收拾好，有些舊家電不需要了打電話讓人來收去賣掉，帶不走的全部堆在樓下，誰要都可以拿去。

他們能帶走的也就是貼身常用的東西，包括衣服書本相簿以及顏爸爸留下來的遺物，林林總總加起來總共也就六個紙箱就裝完了，陳師傅幫著把箱子搬下去後，七十平的小房子瞬間就空曠了下來，在裡面大聲說話甚至還能聽到一點點的迴音。

顏隨原在每個房間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任何遺漏，靜靜地在客廳站了片刻，姑姑打來了電話，責備為什麼不讓她來提前幫忙，顏隨原握著手機笑眯眯的說：“姑姑，我一個人就可以了，沒多少東西。”

“那你住哪？”姑姑擔心，“房子拆了，你找到住處了嗎？”

“找到了。”顏隨原笑著告訴她，“現在的房子……又大又亮，您放心。”

他還是不大敢跟姑姑主動說起卓陽冰的事，想著找個合適的時機告知她，免得到時她再嚇著。姑姑聽說新房子很大非常高興，直說等她忙完這陣子就去看他們，讓他照顧好自己。

掛了電話，顏隨原站在屋子裡，無聲的做著最後一次告別。

顏知秋走過來牽他的手，他回頭對著知秋笑彎了眉眼，輕聲說：“我們走吧。”

他們一起踏出那間住了十幾年的家，顏隨原熟練地關上房門，將那串鑰匙最後一次插|進鎖孔裡反鎖好，拉著妹妹的手一步步下樓。

外頭的太陽還是很熱，車子發動起來，慢慢地駛離這棟老舊的小區，顏知秋趴在車窗邊安靜的回望著越來越遠的老房子。

她知道，她們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