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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是!誰知道呢?”

“也許那是某種政治上的分歧造成的吧?”

“家父和伊皮奈男爵都是大風暴時代的人物,但我對於那個時代只見識了最後幾天。”維爾福說道。

“令尊不是一個拿破崙黨嗎?”基督山問,“我好象記得您這樣對我說過。”

“家父是個十足的雅各賓派,”維爾福說,他的情緒不自覺地脫離了審慎含蓄的範圍。“拿破崙曾在他身上披上了一件上議院議員的長袍,但那隻不過改變了他老人家的外表而已,他的內心絲毫沒變。當家父蓄謀某個計劃的時候,他倒不是在為皇帝著想,而是為了要打擊波旁王朝。因為諾瓦蒂埃先生有這麼一種特點——他從來不作任何無法實現的烏托邦式的計劃,而總是力爭其可能性,他依據山嶽黨那種可怕的原則來使那些可能的事得以實現,山嶽黨做起事來是從不畏縮的。”

“嗯,”基督山說,“我也有同感,諾瓦蒂埃和伊皮奈先生的個人恩怨是出於政治原因。伊皮奈將軍雖曾在拿破崙手下幹過,但他不是仍儲存著保皇黨人的思想嗎?儘管大家認為他是忠於皇帝的,但他不是有一天晚上在離開拿破崙黨分子集會的時候被人暗殺了嗎?”

“維爾福帶著一種近乎恐怖的表情望著伯爵。

“怎麼,是我弄錯了嗎?”基督山問。

“不,閣下,事實正如您所說的,”維爾福夫人說道,“維爾福先生正是為了防止死灰復燃,才想到要用愛的紐帶把這兩個冤家對頭的孩子聯合在一起的。”

“這真是個崇高仁慈的念頭,”基督山說,“全世界的人都應該讚美這種思想。瓦朗蒂娜·維爾福小姐成為弗蘭茲·伊皮奈夫人實在是一件可喜的事情。”

維爾福打了一個寒顫。他望著基督山,象是要從他臉上讀懂他剛才那番話的真實含意似的。但伯爵完全擊敗了檢察官那種具有穿透力的目光,不讓對方在他習慣性的微笑底下發現任何東西。

“瓦朗蒂娜失去了她祖父的遺產,雖然這事嚴重,”維爾福說,“但我並不認為那樁婚事會因此而受挫。我不相信伊皮奈先生會計較這點金錢上的損失。那筆錢是犧牲了,可我將克守自己的諾言,他將來就會知道,我這個人也許比那筆錢更有價值一些。而且,他知道瓦朗蒂娜有了她母親留下的那份財產本來已很富有了。她的外祖父母聖·梅朗先生和夫人又很鍾愛她,他們的財產將來十拿九穩地也是由她來繼承的。”

“瓦朗蒂娜這樣愛護諾瓦蒂埃先生,其實她的外祖父母倒也應該值得這樣愛護,”維爾福夫人說,“他們一個月之內就要到巴黎來了。瓦朗蒂娜在經過了這番羞辱之後,實在犯不上再繼續把她自己當半個死人似的和諾瓦蒂埃先生捆在一起了。”

伯爵聽了這番自私心受傷和野心失敗的話,感到很滿意。

“可依我看,”他說——“在講吓面這幾句話以前,我必須先請求您的原諒——假如諾瓦蒂埃先生是因為瓦朗蒂娜小姐要嫁給一個他所厭惡的人的兒子而取消了她的繼承權的話,那麼他不該以同樣的理由怪罪那可愛的愛德華吧。”

“對呀,”維爾福夫人用一種無法形容的音調說道,“這難道不是很不公正——可恥地不公正嗎?可憐的愛德華也象瓦朗蒂娜一樣是諾瓦蒂埃先生的孫子,可是假如她不嫁給弗蘭茲先生,諾瓦蒂埃先生就會把他的錢全都留給她,再說,儘管愛德華是這一家族傳宗接代的人,可是瓦朗蒂娜即使得不到她祖父的遺產,她還是比他富有三倍。”

這一下突擊成功了,伯爵聽了,沒再多說什麼。

“伯爵閣下,”維爾福說,“以我們家庭的不幸來這樣款待您實在太不應該了。不錯,我家的財產要送給慈善機關了,家父要毫無理由地剝奪我的法定繼承權。但我依然很滿意,因為我知道,我的行為是合情合理的。我以前曾答應過伊皮奈先生可以從這筆錢獲取利息,我仍然要兌現這句話,哪怕我因此而把自己弄得窮困到了極點。”

“但是,”維爾福夫人又把話頭拉回到她腦子裡不斷轉著的一個念頭上來了,“我們可以把這不幸的事告訴伊皮奈先生,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自動解除他和維爾福小姐的婚約,那也許會更好一些的。”

“啊,那樣可就太糟了!”維爾福說。

“太糟了!”基督山說。

“當然嘍,”維爾福說,語氣緩和了下來。“一樁婚事,談妥以後再破裂,對女方的名譽總是不利的。而且,我本很希望消除先前的那些的謠言,這樣一來,它就立刻又會活躍起來的。不,不行。假如伊皮奈先生是一個光明磊落的男人,他想得到維爾福小姐的心只能比以前更堅決——除非他被慾望所左右,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同意維爾福先生的看法,”基督山目光盯住維爾福夫人說道,“假如交情上講我有資格給他忠告的話,我會勸他把這件事立刻辦妥的,使它絕無反悔的餘地,因為我聽說伊皮奈先生就要回來了。我敢保證,假如這件事成功了,維爾福先生的名譽一定會大振的。”

檢察官站起身來,很高興聽到這個建議,可他的妻子卻微微有點變色。“嗯,我正是這樣想的,我一定接受象您這樣的一位顧問的指導,”他伸手給基督山說道。“所以對於今天所發生的這事我們只當它沒有發生過好了。我們的原先的計劃不變。”

“閣下,”伯爵說道,“這個世界雖不公平,但對您如此意志堅決一定會很高興的。您的朋友將為您感到驕傲的。而伊皮奈先生,即使維爾福小姐嫁過去的時候一點嫁妝都沒有——當然不會是那樣的——他也會很高興的,因為他知道從此進入了一個能不惜犧牲信守諾言的家庭。”說完這幾句話,伯爵就站起身來,準備告辭了。

“您要走了嗎,伯爵閣下?”維爾福夫人問。

“很抱歉,我必須得走了,夫人,我此來的目的只是為要提醒你們星期六的那個約會。”

“您怕我們會忘了是嗎?”

“您太好了,夫人,可維爾福先生常常有這麼多緊急的事要辦。”

“我丈夫已經答應過了,閣下,”維爾福夫人說。“您知道,凡是他說過的話,即使在百失而無一得的時候,也從不肯失信的。況且現在他是百得而無一失,那當然會更堅守諾言了。”

“您是在香榭麗舍大道的府上請客嗎?”

“不,”基督山說道,“所以您更得賞臉才行,因為是在鄉下請客。”

“在鄉下?”

“是的。”

“在哪兒?離巴黎很近嗎?”

“非常近,出城只一哩半路——在歐特伊。”

“在歐特伊?”維爾福說道。“不錯,夫人曾告訴過我您住在歐特伊,因為她就是在府上的門前得救的。您住在歐特伊的哪個地方?”

“芳丹街。”

“芳丹街?”維爾福呼吸有點急促地大聲說道,“幾號門牌?”

“二十八號。”

“呀!”維爾福大聲說道,“那麼說,聖·梅朗先生的房子就是您買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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