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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少的人不止是梅表姐,還有周外婆家的蕙表姐和芸表姐。從前她們來耍的時候,大姐也還在,我們多熱鬧。後來大姐去世了。她們離開省城也已經有三年了。光陰真快!”淑英半懷念半感慨地對覺新說。

“你不要難過。我聽見媽說,周外婆有信來,蕙表姐她們過一兩年就要回省城來的,”淑華插嘴說。

“真的?你不是在騙我?”淑英帶笑地問道。過後她又側過頭對琴說:“琴姐,明天你要回去了。明晚上我們再到這兒划船,就清靜多了。大家總要散的。真是所謂‘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要散早點散也好,像這樣驚驚惶惶,唯恐散去,結果依然免不掉一散,這才難受!”覺慧氣憤地說。

“你要知道‘樹倒猢猻散’,現在樹還沒有倒嘞!”覺新接嘴說。

“到底有一天會倒的,早點散了,好讓各人走各人的路。”

覺慧說了這些話,好像許多時候的怨氣都發洩出來了。

“琴姐,我不願意散,一個人多寂寞!”坐在琴和淑英中

間的淑貞忽然抬起頭望著琴的臉求助似地、著急地說;雖然是女孩的清脆的聲音,但是裡面已經含了悲哀的種子了。這時候覺慧的眼前現出了紅緞子繡花鞋套著的小腳,耳邊響起了痛苦的悲泣。這小女孩的整個生存的悲哀有力地壓迫人,使人自然地給與同情。但這同情只是暫時的,一瞬間的,因為在各人的前面都橫著那個未知的將來,那個帶著陰鬱的樣子的將來,各人都想著自己的心事,而且都為著自己的前途充滿了疑懼。

水面上忽然陰暗了,周圍是一片灰色。圓月鑽進了雲堆裡,一時透不出光來。水面靜靜的,只有那有規律的蕩槳聲打破了靜夜的沉寂。

“搖慢點,”覺新向坐在船頭的鳴鳳吩咐道。

淑貞連忙往琴的身上偎,琴緊緊地抱著她。天色又開朗了,四周突然亮起來,月亮衝出了雲圍,把雲拋在後面,直往浩大的藍空走去。湖心亭和彎曲的石橋顯明地橫在前面,月光把它們的影子投在水面上,好像在畫圖裡一般。左邊是梅林,花已經謝了,枯枝帶著餘香驕傲地立在冷月下,還投了一些橫斜的影子在水面。右邊是一片斜坡,稀疏地種了幾株柳樹,靠外築了一個小堤,把湖水圈了一段在裡面作一個小池,堤身也有一個橋洞似的小孔,以便外面的湖水流進來。“不要怕,你坐好,你看現在月亮大明瞭,景緻多麼好!”琴拍著淑貞的肩頭說。

淑貞端端正正地坐著。她望了望天空,又望四周,望眾人,最後又望著琴,不大瞭解似地說:“琴姐,為什麼要散去呢?大家天天聚在一起不好嗎?”

眾人笑了,琴愛憐地輕輕拍著淑貞的肩頭笑著說:“痴孩子,各人有各人的事情,怎麼能夠天天在一起耍呢?”

“將來大家都要散去,你也是一樣。你將來長大也要嫁人,跟著你的姑少爺去。你會整天陪伴他,你會忘記我們的,”覺新半嘲笑半感慨地說。

做一個女子為什麼就應該嫁到別人家去,拋棄了自己所愛的人去陪伴別人呢?——這個問題,淑貞曾幾次偷偷地問過母親,從不曾得到她所能夠了解的答覆。然而這時候聽見人說起姑少爺,她不覺本能地紅了臉,感到她自己也不能解釋的羞愧。

“我不嫁,我將來決不嫁人,”她直率地回答。

“那麼你要守在家裡做老小姐嗎?”坐在她的斜對面的覺民笑道。

接著覺慧又搶著問了一句:“你既然決不嫁人,那麼為什麼又讓五嬸給你纏足?”

淑貞找不出話回答。她把小嘴一噘,埋下頭去,默默地用手捏了捏她的微微有點痠痛的小腳,母親的話陡然湧上心頭。的確母親曾經對她說過,大嫂當初嫁過來因為她那雙天足受人嘲笑,而且就在嫁過來的那天,大嫂剛剛進了新房坐在床沿上,就有人故意揭起她的裙子看她的大腳。這樣從母親的話裡知道了大腳的不幸,又從母親的板子下體會到小腳的幸福,捱了許多次鞭子,受了長期的痛苦,流了很多的眼淚,而且還有過一些不眠的長夜,她居然把自己的腳造成了這樣的畸形的東西。然而結果她得到些什麼呢?她成了母親拿來向人誇耀的東西,同時她又成了哥哥姐姐們的嘲笑的資料。母親所預許的讚美和光榮並沒有來,而母親所不曾料到的嘲笑和憐憫卻來了。現在她剛剛上了十三歲,還是這樣輕的年紀,她就做了犧牲品了。有著這雙殘廢的腳,時時都感到痠痛,跟姐姐們比起來,自己什麼也趕不上,人也因了身體的殘廢變得更懦弱了。唯一的替自己出氣復仇的希望只是在那個出嫁的一瞬間。現在撫著這雙滿是傷痕的小腳,她能夠再說她不願嫁人嗎?然而將來的希望也是很渺茫,很空洞的。現在似乎一切都在改變,單是這隻小船裡就明顯地擺著四雙自然發育的天腳。那麼她怎麼能說在那一瞬間她的復仇的希望一定會得到滿足呢?

她想到這裡竟然倒在琴的身上低聲哭起來。

眾人都不知道這是什麼緣故,還以為淑貞捨不得分散,便帶笑地勸慰她。她只顧埋著頭哭,而且哭得更厲害。眾人看見勸慰無效,便也不勸她了。覺民甚至說:“看你把琴姐的衣服弄髒了,”也不能夠使她抬起頭來。淑英於是拿起笛子橫在嘴邊吹起《悲秋》的調子。笛聲好像在泣訴一段悲哀的往事,聲音在水面上盪漾,落下去又浮起來,散開了又凝聚起來。

忽然從後面升起來一聲長嘆。眾人往船尾看,覺新抱著膝,仰望天空。船靜靜地在水面微微飄動,湖心亭就在前面了,顯得很大,很莊嚴,好像裡面關得有秘密一樣。

“怎麼過了這麼久還在這兒?”覺慧驚訝地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覺新在後面撥著船,讓它往右側,從橋下流過去。橋差不多挨近了他們的頭。眾人本能地把身子往旁邊側,船身大大地動了一下。等到眾人穩住了身子,漫天的清光洗著他們的臉,橋已經留在後面了。

“怎樣了?”淑貞坐定身子驚恐地問琴,琴未答話,淑華卻噗嗤笑了。

水面更寬了。一片白亮亮的水,沒有一點波紋,只是緩緩地向前流動,在月光下顯得非常光滑可愛。船在水面流著,安穩而自然,不曾激起一點風波。

“你們看,湖水簡直像緞子一樣!”覺民望著水面出神地讚道。

“今晚上月亮真好,只可惜不是秋天,未免冷一點,”琴說。

“人總是不容易滿足的。有了這樣,又想那樣,你看霧就要來了,”覺新這樣說了,又吩咐鳴鳳道:“鳴鳳,快點搖,時間怕不早了。”

湖水漸漸地在轉彎,水面也漸漸地窄了,後來樹木和房屋都看不見了。兩邊都是人工做成的山石,右邊的山頂上有一間小屋從上面俯瞰下來。這一帶的水流得比較急。船很快地流過去。覺新小心地搖著槳,讓船轉一個大彎,轉到後面去了。水面還是很窄。一邊是低的垣牆,一邊是假山。在這裡天顯得很高,月亮也變小了。水上已經起了淡淡的霧,一切都在朦朧中。寒氣開始襲來,有的人便把杯中的餘酒喝盡,或是把彼此的身子靠得緊緊的。外面送來鑼鼓聲,隱隱約約的,好像隔了一個世界。覺新和鳴鳳用力地划著船。

“四表妹,你上學的事果真決定了嗎?聽說你們的先生明天就來了,”琴溫和地問淑貞。原來這幾天來,淑華、淑貞兩姊妹受到琴的鼓舞,都下了決心要繼續讀書,經過幾次的要求,居然都得到了母親的許可。明天教讀的龍先生來了,她們便要跟覺英們一起上學。

“決定了,我什麼都預備好了,”淑貞毫不遲疑地答道。

“這回事情想不到這麼容易就成功了,”琴欣喜地說。

“這有什麼希奇!”覺慧搶著說,“又不要她多花一文錢。而且她看見別人的姑娘都讀了書,自己的女兒不多認識幾個字,又怎麼好驕傲人呢?五爸向來不管這種事情,爺爺只怕你丟他的臉,在家裡讀書他是不會反對的。況且所讀的又是‘聖賢之書’!……”說到聖賢之書幾個字,他自己覺得一陣肉麻,也忍不住笑起來。經他這一說,事情簡直是明如白日,用不著解釋了。船已經轉到了前面。水面上積著霧,白茫茫的,但是圓拱橋的側面隱約地從霧中露出來。橋畔的電燈朦朧地立在月光裡,又披上霧的紗,成了模糊的紅黃色。他們已經繞著湖轉了一個圈子了。

船慢慢地在霧中行著。這一次霧中看月,別有一種情趣。眾人只顧默默地向四周看,一會兒船便回到晚香樓下。覺新問大家要不要回去。

“不早了,還是回去吃湯圓兒罷,”覺慧搶著答道。沒有人反對這個提議。於是覺新把船靠近了岸,依舊泊在柳樹下,讓眾人一一上了岸,把纜拴在樹上,然後跟著眾人向橋頭走去。

在路上覺民不住地讚歎道:“我從沒有像今晚上玩得這樣痛快。”眾人中也有同意這句話的。只是覺新心裡暗暗想道:“要是有梅在,就好了。”琴也覺得“可惜少了一個梅”,她想:“幾時能夠讓梅也到這兒來玩就好了!”

他們剛剛走出花園,就遇見覺英、覺群兩人氣咻咻地從外面跑進來。覺英看見覺新,便興奮地問道:

“大哥,你看見號外嗎?打起來了!”

“什麼號外?哪個打起來了?”覺新莫名其妙地說。

“你自己看罷,”覺英得意地說著,就把手裡捏的一張紙遞過去。

那是《國民公報》的“緊急號外”。

“督軍下令討伐張軍長了,前線已經開火,”覺新懷著緊張的心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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