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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午後輕暖的秋陽透進豆綠羅影紗,照得寢殿內微塵輕揚,碎金似的迷漫。因著如懿的到來,宮人們都退了下去。殿中梨花木矮架上供著一盆香山子,香氣幽幽若若,又不見煙火氣,甘寧清甜的香氣讓人通體舒泰,宛在夢中。那香山子原是取百斤左右的紫油伽藍香精心鏤雕而成。那伽藍香難得,宮人們取一星兩星製成金累絲香包已算得趣,何況是這樣大件。如懿未曾細想,只一意凝睇。

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即使在瀕死的一刻,還能美得如此不沾風塵,宛若謫仙。

有一個大不敬的念頭從腦海中疾閃而過。雖然歲月對皇帝格外厚愛,使他仍有英姿楓楓、玉山嫌峨之態,但比之香見,亦不過是紫芝之畔的青苔和油膩的朽木,不堪佳配。

她有一瞬的好奇,那個讓香見心心念唸的男人,會是個怎樣的人?

這樣的念頭,挑破彼此視線並無交集的尷尬。

她側身,順著容琢搬來的桃花木竹節番草紋繡墩坐下,示意眾人退下,方才緩緩開口:“聽聞一個人瀕死的時候,可以看見他最想見的人,你是否在等這一刻?”

香見神色呆滯,死死地盯著藍田玉輕羽尾帳鉤挽起梨花青冰綃纏枝寶羅帳頂。宮人們強行替她換過了天水綠白點梅枝紗衫,也是她部族的制式,長長的雪色長珠縷絡逶逸橫逸,如她一般毫無生氣。

如懿不在意她的沉默,只是出神,“其實本宮也很好奇,寒歧到底是怎樣人物。你若不與本宮說說,怕是知道他記得他的人也會越來越少了。”

香見的眼珠是定在白水銀裡的兩丸琥珀,清透卻僵死,沒有一絲活氣,唯有在聽到寒歧的名字時稍稍一顫,旋即又復死寂。她喃喃,那低語聲沙啞近乎乾裂,是兩日未曾進水的緣故,“寒歧?很久沒人和我提他了。”

“你身邊的侍女固然是你的族人,卻也不願意提這個為你們部族引來戰火的男子了吧。”如懿仰著頭,撥著羅帳上垂落的南紅墜崧藍流蘇,那南紅紅豔如錦,質地糯潤,捏在手裡華潤而沉靜。“可是,本宮真的很好奇,他為何會讓你念念不忘?說來好笑,本宮自出閨閣,見過的男子也不過這麼幾個,每日起坐便是太監服侍。本宮真的很難想象,你們曾經經歷過什麼,可以有這般似海深情?”

香見吃力地揚起唇角,露出一絲譏誚,嘶啞著道:“你和那個皇帝,都不會懂的。”她欲再說,便咳嗽起來,可見言語艱難。如懿見她入甕,暗覺她單純執拗,便取過桌上容珮留下的湯盞,徐徐引至她唇邊,“是麼?本宮是不懂,因為外頭傳言,他殺人如麻?”

香見亦不在意那盞中湯汁是什麼,起初還嗆了兩口,漸漸飲下一二,急著辯解道:“不是!不是的!”她眼裡流下一滴淚來,“他只是太想做一個英雄,太想可以脫離別人的控制和束縛,隨心所欲。他……真的不是一個壞人。”

“不自量力、以卵擊石這些詞已經用得太多。寒歧只是想得到,卻忘記了可能會付出的代價。本宮真的很擔心,若是你死了,這世間記得他的好的人,便再也沒有了。”

“沒有了?”她的淚晶瑩一滴,洇入盤螭朝陽葵紋枕。那攢金線秋陽葵花的圖案明豔如生,益發顯出她不堪的絕望,“是啊。我喜歡寒歧的時候才十三歲,那時他十六歲。他的眼睛那麼明亮,天上的星星都比不上他。我在野外被狼群追逐,是他趕來救我,和狼群搏鬥。他帶著我騎馬,放牧,帶我去看冰山上的雪蓮花。他說雪蓮花是不能摘的,因為在他心裡,雪蓮花和我一樣美麗。他知道我喜歡沙棗花的香氣,便在我的屋子外種滿了沙棗樹。他答應我,只要我們的部族可以掙脫大清的束縛,他就可以帶著榮光迎娶我。”

如懿輕輕唏噓,“結果,世事於你,於他,都不過是一場幻想。”

“是。他的驕傲,燒死了自己,也燒燬了整個部族的安寧。那場仗打了幾天幾夜,我和部族裡的女人、孩子們都躲了起來,直到廝殺聲全部消失。我在夜色裡尋找他,直到天明才在成堆的屍體下找到他。他渾身都是血,失去了一條臂膀,身上全是刀傷。他再也不會對我笑,對我說話,帶我去摘雪蓮花了。”

如懿替她抹去唇邊流下的湯汁,徐徐道:“一個人過於渴望強大,只是因為他的渺小,寒歧有千錯萬錯,對你總算不錯。本宮不想多去議論一個已死之人的是非,只是要你明白,寒部已經失去了一個寒歧,不能再失去一個你。”

香見的眼是漫天星子墜落後的沉寂永夜,“我不過是一個禮物,已經在這裡留了這些日子,也總有毀損的時候。我死在這個汙穢地方,也是盡了我這個禮物的本分?”

“你方才喝的是紅參湯,不是白水,一時死不了。既死不了,便好好聽本宮說幾句話再死。”如懿撥著鳳仙花染就的半透明的指甲,這些日子她本無心妝飾,連指甲上的淺紅殘褪了也未曾發覺。她神色恬淡,一意淺談,“你的寒歧死在了大清的將領手中,你的部族險險滅於鐵蹄之下。可是你想想,為什麼你的父親還要把你這個將死之人送到京城來,而且你的族人也欣然同意?因為他們都知道,你是一個希望,是讓你的族人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希望?”香見滿臉是淚,悲絕擺首,“不。從我的部族被刀刃血洗的時候,從寒歧的身體在我懷裡變得冰冷的時候,我就沒有希望了?我怎麼還能去做一個別人的希望!”

如懿凝視著她,平靜而從容,“當然。你也可以不做這個希望。拿刀抹脖子,掛上長巾把自己懸到樑上,服毒或者拿你漂亮的頭撞到牆上去,一了百了的法子多了,隨你選一個。但是你死了,哪天皇上聽了誰的勸要再滅了你的部族,要對你的族人斬草除根,還有誰會來勸一句,保全下他們的性命和家園?”

香見震驚而憤怒,無以復加,“皇上……你們的大軍……都是魔鬼,都是魔鬼!神靈會懲罰你們的!”

“成王敗寇,連神靈也不外如是。否則孫悟空怎會被如來壓在五指山下?如果今日是你們寒部滅了大清,我們也一定呼號不已,喊著你們是魔鬼!”她伸出手,示意香見坐起身,“我們都是女人,管不了男人的野心,也管不了男人的天下。我們能管著的,是憑一個女人的本事,將她想守護的人和事,都一點不漏地守下來,”

香見的面孔上掛滿了瑩然淚水。若不是親眼所見,如懿幾乎不能相信,這個世上居然有人連哭泣,甚至以帶著疤痕的容顏哭泣,也可以這般宛若凌波仙子。她終於有一點明白,她的丈夫人到中年,還有那股像秋水一樣發了狂滿漲的熱情的原因。

香見的手搭在如懿的手上,吃力地斜籤起身子,悲傷哭泣:“萬千勇士都守不住我們的家園,憑我,能守住什麼呢?”

如懿深吸一口氣,望著外頭秋高氣爽的碧藍廣天,沉聲道:“男人們守不住的東西,往往女人就能做到。因為一個女人的韌性和忍耐,是任何人都不能比擬的。人人都說越王勾踐臥薪嚐膽,忍辱負重,本宮倒覺得越王夫人才是真正的英雄豪傑。越國戰敗於吳國,勾踐所受的苦不過是他應當承受的那份。越王夫人身處深宮,也被丈夫牽連受辱,還要安慰失意的丈夫忍耐奮發,她的毅力與韌勁才是最值得欽佩的。”

香見睜著滿是淚水的眼,“可是我不是越王夫人,我……”

如懿的目光無比銳利,逼視著她,“你方才說過,你不過是一件禮物。一個人能瞭解自己的處境,明白自己的身份,倒也不是壞事。本宮就問你,既被作為禮物送來,你可願盡一個禮物所有的責任和義務,好好地安分守己做好你的禮物?”

香見美麗的大眼睛裡佈滿了迷惘與不解。

如懿春山微蹙,耐著性子娓娓道來,“如果於你而言,死去的情人比活著的族人要緊,那麼本宮也不必再費事和你多說什麼。可是你要覺得逝者不可追,活著的那些人更值得你牽掛,就像你父親把你送來的本意一樣,好好地做一個禮物。美麗、奪目,並且讓送你來的人得到益處。這就是一件禮物的本分。”

香見唇色乾枯,眼底的血絲如羅布的蛛網,卻攏不住她的悲憤,“難道我就不能有其他的選擇?像普通人一樣做自己的選擇?”

如懿俯下身,看著美麗而哀傷的容顏,似一朵開在冰凌上的無瑕而剔透的雪花。可是即便天寒地凍,雪花亦不會留存長久,只能被凍得僵冷,萎謝於地。香見的美似乎傳遞著她無法言語的悲楚,讓看到的人也心生悲涼。如懿挽著她的手起身,“本宮和你一樣,最大的悲哀就是沒有選擇。所以這個宮裡,上至皇后,下至宮女,每個人活著,掙扎著,都是為了可以多一點選擇。就譬如你,有了恩寵,有了憑仗,就可以選擇為不為你的族人說話,選擇說出怎樣有用的話。如果你沒有恩寵,那就是沒有任何選擇。”

香見嚶嚶含泣,“那你,你是皇后,你有沒有過自己可以選擇的事?”

“皇后只是一個身份,甚至是一個比你束縛更多的身份。所以本宮從來無從選擇,只是逼迫自己順天應時,如此而已。”如懿起身,將方才喝剩的半盞參湯置於她身前,紅澄澄的湯汁倒映著她絕美的容顏,“你要知道,盼著你死的人很多,但都是你的敵人和無關緊要的人。希望你活著的人也不少,那都是你的至親你的族人。選擇成全哪一邊,都由你。”

她轉身離去,不欲多停留。彷彿香見的哀絕,亦是她的無奈。

萬千人之上的皇后與一個戰敗送來的禮物,原也沒什麼不同。她忽然想起豫妃將要入宮那一日,皇帝的笑語,“不過是擺設而已”。

當日笑語,如今憶起只覺得驚心動魄。

如懿扶著容珮的手走了老遠,神色依舊怔忡不寧,半晌,低語道:“容珮,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都很像一件擺設?”

容珮惶惑地看了身後跟隨的十數宮人,不解道:“擺設?”

“是啊。恂嬪是霍碩特部的擺設,豫妃是博爾濟吉特氏的擺設,舒妃是葉赫那拉氏的擺設,淑嘉皇貴妃是李朝王室的擺設。她們每個人擺在宮裡,都是家族的象徵,族人的榮光。皇子和公主們,是子嗣繁衍、皇室興旺的擺設。太后呢,是母慈子孝的需要,是向世人展示皇家恩義的擺設。除了面上那層需要,裡頭的滋味兒,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容珮聽得滿心悵惘,忙堆了笑勸道:“娘娘,您想太多了。外頭寒涼,咱們回宮吧。”

如懿抬起頭,眯著眼看著晴好日光,像是灑落滿天金色的碎屑,叫人覺得溫暖。她其實羨慕的,是連塵埃這樣無根輕飄的事物,來一陣風,想去哪兒,就能去哪兒。可這一輩子,她的身,她的心,都是註定要禁錮在這紫禁城裡了。怎麼飄也飄不出這高牆去。不,她哪裡有飄的資格!

依稀是小時候跟著乳母嬤嬤們去寺廟裡參拜。高大莊嚴的佛像,被裝飾得寶光金燦,叫人不敢逼視。彷彿他們生來,就是這樣高高在上,受萬人景仰膜拜,受世間萬千香火供奉。沒有喜怒哀樂,從來沒有,他們所有的職責,便是在那個位子上,只消在那裡就好。

如懿聳了聳肩,像是禁不住秋日裡的幾許寒意似的。眼前便是秋意如醉,可是那濃醉的楓紅菊燦,與她也是不相干的。如懿像是被隔絕在了自己的世界裡,任憑外頭秋色正濃,她兀自冷露寒霜,殘葉蕭蕭。

容珮有些不安心,又喚了一句:“娘娘……”

如懿微微笑出聲來,“你覺不覺得,本宮就像是廟裡的塑像,宮裡頭的擺設?”

容珮知她經歷了這些事,難免頹喪,只得好言勸道:“娘娘……您別多想了。”

“是了。擺設是連自己的念想都沒有的。沒有思想,才能安於做一個擺設啊!”她浮起一個虛弱的笑,“如果寒氏聽了本宮的勸,本宮就是完成了皇上的囑託,盡到了皇后的職責。”她輕嗤,眼底隱有淚光浮動,“多好的一個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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