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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衚衕,類似於南方的巷子,不但是都市交通血脈的末端,而且是市民生活的聚居地。所不同的是,人需近水而居,南方的巷子大多延河而建,但北京城裡缺少河流,這裡的聚居區自然也就圍繞著“井”了。誕生於元代的衚衕一詞,正是來源於蒙古語“井”的譯音。

在使用自來水之前的漫長歲月裡,北京幾乎每條衚衕裡必有一口井。衚衕裡的居民不管貧富貴賤,吃的用的水都來自這口井。一般來說,每口井上都搭建一個天棚,旁邊都會有一間小房,住著專門負責打水的水夫。當初管這叫水窩子。貧苦百姓自然是自己到水窩子去打水,而大宅門兒裡的富裕人家,或是住得離水窩子稍遠的居民,則可以買水夫推著水車送上門的水。木頭軲轆的水車“吱扭扭”地響著推到各家各戶的街門口。水夫拔下大水槽下端的小木塞,清澈的井水嘩嘩地流出來,街坊鄰居們就可以在自家門口用上水了。

正是因為衚衕和井有著這麼深的淵源,所以衚衕名字裡帶“井”字的就特別多。比如東小井衚衕、大銅井衚衕、三眼井衚衕、苦水井衚衕等等。著名的王府井大街的名字也是來源於當初邊兒上大甜水井衚衕西口的一口水井。

衚衕的名字,真可謂包羅永珍。或詩意盎然,或諧趣幽默,或洋溢著濃濃的生活氣息。這些名字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簡潔上口。像曲牌一樣,只用寥寥兩三個字,就能演繹出一段濃郁溫情的市井戲;只要聽上一耳朵,就能永遠記在心裡。

有的衚衕直接以形狀特點命名。比方說又細又直的叫細管兒衚衕,只有一個出口的叫口袋衚衕,環繞三面的衚衕叫椅子圈衚衕,形狀彎彎的叫月牙兒衚衕、前柺棒衚衕。而叫九道彎、七道彎的可想而知了,定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巷子。

有的衚衕是以曾經在這裡駐紮過的衙門或機構命名的,像兵馬司衚衕裡曾經是兵馬司衙門,錢糧衚衕裡曾經有過錢糧局。這類衚衕裡最有意思的就是老舍先生曾經居住過的奶子府,那裡在清代曾經有專門選拔給龍子龍孫們餵奶的奶媽的衙門。後來文化人覺得這麼寫不雅,就改寫成了“廼茲府”,不過這個生僻的詞老百姓不大認得,一般人還是寫成“奶子府”。新中國成立後,老舍先生在這裡買下了一所小院子,在院子裡栽了兩棵柿子樹,並把院子命名為“丹柿小院”。

和皇帝家沾邊兒的衚衕還有各類庫房。南池子大街上的燈籠庫、瓷器庫、緞庫是古代給皇宮裡存物品的庫房。筒子河邊兒的冰窖衚衕當然是專門存冰的地方。十冬臘月,人們把筒子河的冰開採出來,鑿鋸成兩尺見方的大冰磚,裹上厚厚的草簾子封存在兩丈多深的冰窖裡,三伏天取出來供皇宮裡和各衙門消夏解暑。祿米倉、海運倉是當初的皇家糧倉。叫“倉”的衚衕大多在城東,因為從大運河運來的漕糧都是從朝陽門進來的,存放漕糧的糧倉當然大都在城東了。看似不經意的衚衕名,卻鐫刻著深深的時代痕跡。不過,您可別以為衚衕名字是衙門的專利,普通住戶照樣可以命名衚衕,像方家衚衕、史家衚衕、陳信家衚衕……

衚衕名可以詩情畫意。杏花天、百花深處、芳草地……聽起來典雅委婉,那感覺像不像天淨沙、陽關三疊、甘草子?藕芽兒衚衕、菊兒衚衕、丁香衚衕、葡萄園……能不能聞到芬芳的花果香?金魚衚衕、青蚨衚衕、喜鵲衚衕……會不會讓您眼前頃刻間靈動起來?不過有的衚衕名現在看上去挺高雅,其實原本很俗氣。像華百壽衚衕是根據胳膊肘兒衚衕的諧音發展來的。而高義伯衚衕裡也從沒有住過一位高姓老伯,它原本是叫狗尾巴衚衕的。

衚衕名可以充滿了人間煙火,像乾麵衚衕、針線衚衕、煤渣衚衕、案板衚衕、耳挖勺衚衕。衚衕名也可以是簡單的吉祥話,如大喜衚衕、福德衚衕、安康衚衕……

如果說一條衚衕是一段生活的樂曲,那衚衕名就是出神入化的曲牌,洋溢著京腔京韻,掛在北京人嘴邊兒,更拴在北京人心上。甜水井衚衕、口袋衚衕、花枝衚衕、箭桿兒衚衕……這熟悉的名字牽掛著幾代北京人的情愫。唸叨著這些名字長大的孩子,不知不覺間也孕育了幾分安然優雅的品性。那些成天價守在衚衕裡過日子的人興許未必能體會它的魅力,而當他們離開了衚衕多少年之後,往往發現最令他們神往的還是小時候住過的那條衚衕。

旅居海外的著名作家林海音女士一直眷戀著她所居住過的衚衕。70歲的林海音在《在衚衕里長大》一文中這樣寫道:“尤其在這些畫片中,很多是畫到衚衕風光的,使我這自小在‘衚衕’里長大的人,不由得看著看著圖片,就回到椿樹上二條、新簾子衚衕、西交民巷、梁家園、南柳巷和永光寺街這些我住過的衚衕裡去……”

對於同為女作家的冰心老人,北京的衚衕簡直就是靈魂的憩園。當她90歲高齡時在《我的家在哪裡?》中深情地傾訴:“只有住著我的父母和弟弟們的中剪子巷才是我靈魂深處永久的家”,因為她“生平最關鍵、最難忘的發育,模塑的年光,印象最深,情感最濃,關係最切”的一段歲月,正是在這條不起眼的小衚衕裡度過的。

國學大師季羨林更是以質樸的語言表達了他對衚衕的感情:“我愛北京的小衚衕,北京的小衚衕也愛我,我們已經結下了永恆的緣分。”

北京龐大的衚衕群落不是十年八年能興建起來的。可遺憾的是,進入20世紀90年代,卻有上千條衚衕在短短的十來年裡幾乎同時消失。那些在一磚一瓦上書寫了幾百年的傳奇,連同曾穿行於其間的那些熟悉的鬢影,飄過的衣香,曾經迴響於其中的那些吟唱與哭笑,都隨著讓人唸叨了幾輩子的美妙曲牌一起永遠消失在地圖上,淡化在記憶深處。寶玉衚衕、孔雀衚衕、槐樹衚衕、大雅寶衚衕、細米巷、椿樹頭條等等這些掛在北京人嘴邊的字眼兒,現如今只能永遠銘刻在老少爺們兒的心底了。而像王府井邊上的金魚衚衕,也只是僥倖在大玻璃窗堆砌的叢林中留下了一塊不起眼的小紅牌兒。但衚衕在哪兒?我沒找到。

記得二十多年前,我登上高高的鐘樓,還能依稀看到整齊的瓦頂排浪般湧向低低的天際線。而今天,當我面對一張巨幅北京中心區域照片時所見到的是在一大片鱗次櫛比的現代建築的中央靜臥著一座風格迥異的紫禁城,像是一頭孤零零的金獅困守在魔幻叢林裡。儘管紅牆碧瓦光彩依舊,卻顯得那麼不協調。那些曾經與之相映生輝,作為北京血脈的四通八達的衚衕僅僅隱約閃現在鋼筋水泥和各色玻璃大廈的深處,那被切割得一截一段的身影殘缺而模糊。

一次,我在某大學給留學生做講座,問:“提起北京你會想起什麼?”他們答:“故宮、衚衕。”是呀,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提起北京,人們在想起故宮的同時會立刻想起衚衕——那是北京的象徵,象徵著北京人活生生的日子。故宮也好,頤和園也罷,那裡的金碧輝煌確實吸引著遊客,但北京真正的風韻卻融化在衚衕中普通住家戶的生活裡。

衚衕和故宮怎麼能分開呢?如果把北京城比作一個人,那麼恢弘的紫禁城就是她的頭,而四通八達的衚衕就是她的軀幹和胳膊腿。假使一顆漂亮的頭下長著殘缺的胳膊腿,或者安上原本不屬於這顆頭的假肢,看起來是不是很怪異?是不是很荒唐?假使有一天,僅存的三五條衚衕也去申請了世界文化遺產,那到底是可喜呢?還是可悲呢?

當我站在巴黎唯一的高樓頂鳥瞰巴黎,聽到了導遊這樣的介紹:“你們看,這就是雨果眼裡的巴黎,美麗的巴黎!和兩百年前幾乎一樣。”我心頭不由得一緊。我那個曾和巴黎一樣齊名的古城,那個由古人的夢境幻化成的真實的北京呢?兩百年前是什麼樣?我沒見過。兩百年後是什麼樣?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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