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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天他又打算開爐煉器,將提前準備好的煉器材料,一樣一樣地往爐子裡扔進去。不經意間聽到給他打下手的大徒弟說起去年剛結契的玉雪仙子生了個女兒,在盈江亭辦滿月宴,邀請了好些好親朋好友過去。在宴席上見到了她女兒,粉嘟嘟的圓潤可愛,都誇她日後必定跟她孃親一樣是個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

器宗大長老突然想起來當年的那封信。

以及他還有個女兒這回事。

又恍然記起當年他原是打算忙過了那陣子,就抽時間去鐵雲城看女兒的。

結果這一忙居然就忙了十多年……

如今卻是不能夠再拖下去了。

他對自己的性子是再瞭解不過的。

就怕此時再不行動、去把人接回來雲浮山,待會兒他真要忙起來的時候,很可能再次把這件事完全給給拋之腦後了!必須得趁著還能記得的時候,去把這件事兒辦咯,他本身就是急性子,打定了主意的事自然是說走就走,正在錘鍊的那把天階法器也不管了,風風火火的下了雲浮山。

沒過多久就將他女兒接回來。

蕊姬被接回雲浮後,跟她爹的關係不怎麼好。

大抵是因為心中記恨她那不負責任,又心腸冷硬的確爹曾拋棄過、留她在凡世間受了很多年的苦,她娘也因為帶著她生存艱難,早早便累死了的緣故。

據說她們母女在凡世的日子特別難過。

她從小就跟著她娘替別人漿洗衣物為生,掙一點微薄至極的辛苦錢,寒冬酷暑從不間斷,尤以冬日最為難熬。

或許家境貧寒的人在冬日裡都極為難熬。

但她們絕對是那批人裡最痛苦的,她們租住的小院子裡有口苦水井,井水喝起來味道不太好,打起來洗衣洗菜卻是極為方便的,每日接到漿洗衣物的活計,都是從井裡拎水起來浸泡搓洗。

蕊姬最喜歡的是夏日炎炎,井水清涼,整日坐在井邊彎著腰搓洗衣物,雖然很快就會累得直不起來,但漿洗衣物掙到的銅錢,足夠她們孃兒倆買能果腹的食物,因此稍微累點兒也沒什麼關係。

就算不小心將穿著的衣衫打溼了也沒關係。

在太陽底下會很涼快,也會很快的被曬乾,不會影響她們繼續漿洗衣物賺錢。

算得上是她跟她娘最輕鬆快活的時候。

她最討厭的寒冬臘月。

井水並不會如同傳說的那般冬暖夏涼,冬日裡打起來的井水只會比夏日時更涼,透心涼,冰涼刺骨,稍微碰到手上都會很快將她們的手凍紅。

可她們卻需要長時間的將手浸在井水裡,不停地搓洗著那些衣物上的髒汙。

一到冬天,她們的的手永遠都是冰涼紅腫的。

不論是手背和手心,都會被冰水刺激出陣陣麻癢感,搓洗衣物時更是鑽心的痛楚。在井水裡浸泡久了,手指會被凍得有原本兩、三根那麼粗,又紅又腫不說,還會在搓衣服破皮之後生成更加疼癢難忍的凍瘡。

或者指尖大小,或者要更大些……

瘡疤會潰爛流血,怎麼烤火包裹都止不住那十指連心、連綿不絕的疼痛和麻癢,會讓人忍不住的想伸手去撓,可就算將外面那層皮都撓下來,也止不住那種讓人抓心撓肺、從骨子裡頭冒出來的難受!

她還小的時候,最恨的就是漿洗衣物。

尤其是在寒冬臘月裡漿洗衣物,浸在冷水裡的手太疼、太涼了些,涼得她渾身都是冰冰的難受。經常會邊幫她娘搓洗,邊啪嗒、啪嗒往面前的木盆裡掉眼淚,一邊哭一邊求她娘,“能不能別洗了呀,娘,我的手好疼好癢,感覺都要被磨斷了。”

“我想進屋裡的烤烤火,吃東西。”

她娘會凝神看她片刻,拒絕她,“不行。”

接著便態度強硬的指著她身邊堆滿髒衣服的木盆,表情憔悴又冷淡,語氣中透著些許淡淡的無奈,“這些都是需要今天漿洗完等著晾曬的,三日後就要送回給主家們。尤其這幾日天氣不好,衣物不好晾乾,稍有不慎就會錯過送回時間,今兒不把這一盆全洗完,咱們娘倆誰都沒有飯吃。”

她們以漿洗衣物為生,但做這個的不止他們。

實際上,這份在蕊姬看來堪比上刀山下火海、格外難以忍受的活計,她們周圍的院子裡有很多人在同時做著,她們稍有不慎就會被被人搶了活計,斷了生路。

她可不想帶著女兒餓死在這條狹窄小巷裡。

哪怕再冷再辛苦。

她也得咬牙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睜著眼睛等著可能遇到的希望和奇蹟。

死了的話,就真的一了百了什麼都沒有了。

她不想死,也不想她女兒死。

所以不管生活有多辛苦,她們只能慢慢地熬。

小小的蕊姬不懂她心思。

卻在看著那盆比她還高的髒衣服,手指又冷又痛又癢的時候,早早的便明白了什麼叫做痛苦不堪,什麼叫做絕望難言。心裡憋著說不出的委屈和難受,偏偏年齡太小沒有反抗的能力,見央求不到她孃的同意,就只能拿紅腫不堪的手指繼續搓洗,一邊洗一邊哭。

在外面吹著冷風流淚的結果就是,不僅她手上凍瘡的疼痛沒辦法緩解,臉還因為淚水流得太多皴裂了,她娘盯著她皴裂起皮的臉看了片刻,從櫃子裡翻出罐僅剩個底兒的豬油膏,本想拿來給她擦臉,在手心裡揉化後卻突然後悔了。

當著她的面,將那點豬油膏都擦在自己手上。

對著露出疑惑神情的她低聲嘆息,“不給你用,是想讓你長個記性,別動不動就嬌氣包似的哭哭啼啼,咱們孃兒倆誰都沒有隨隨便便哭的資格,尤其是在寒風凜凜的冬天,本來頂著寒風洗衣服就夠冷了,你越是哭、渾身就會越冷,眼淚還會讓你的臉凍得皴裂,臉皴了,就得多挨些疼。”

她娘說這話的時候,表情複雜的她看不懂。

但在蕊姬頂著張又紅又幹、疼癢難耐的臉過了個冬日後,終於明白了自己處境,徹底記住了她孃的那句“咱們誰都沒有隨隨便便哭的資格”。

她有段時間是恨極了她孃的。

總覺得她娘心腸太狠,又太硬,不論她身上有多麼難受、有多麼的想休息片刻,跟她娘露出多麼痛苦的哀求,就算是手上的凍瘡全部被磨破了、不停地往外淌著鮮血,將盆裡的冰涼冷水都染成刺眼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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