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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遠將電話拿遠了一些,瞧見螢幕上顯示著10:40的數字,腳下立刻一滑,朝洗手間狂衝過去。他敷衍了事地洗漱一番,拖出放在次臥的拉桿箱。凡是自己的東西,他直往裡邊塞,也顧不上整潔不整潔了。
一下樓,就看見那輛熟悉的保姆車。
程瑋見他走過來,立刻從駕駛室走出來,接過他手裡的箱子,往後備箱走去。
安然雙手抱胸,一副要發作的樣子,瞥見林遠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臉色也不太好,頭髮亂糟糟,她沉著臉問:“吵架了?”
“沒、沒有啊。”林遠心虛地撇了撇嘴。
林遠坐回車裡,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後座只有李萌抱著筆記本在檢視什麼,陳楠沒來。
安然冷哼出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鍾愷凡大早上要滅我的門呢,六點整給我打電話,明確要求我等你睡到自然醒。林遠,你現在譜兒挺大?”
“安然姐,”林遠皺了皺眉,放輕了聲音,“你能不能別這樣陰陽怪氣。”
程瑋回到駕駛室,繫好安全後,啟動了車子。
“怎麼,我說的不對?”安然戳著手背上纖細的腕錶,“現在幾點了?我昨天晚上在簡訊裡怎麼跟你說的?耽誤開機儀式,算你的還是算我的?”
林遠悶頭不說話,他記得安然在簡訊說的時間,明明定了鬧鐘,可是這會兒檢查鬧鐘記錄,發現6:40那一欄已經變成灰色。
是鍾愷凡關的。
林遠心裡頓時湧起一陣複雜的暖意,手指不自覺滑到通訊錄,點開鍾愷凡的微信頭像,是張天高雲淡的雪山遠景圖,天空幽藍,襯著雪山白得發光。林遠的思緒一下飄得好遠,想起以前和愷凡去哈爾濱亞布力滑雪場,雪道蜿蜒如綢緞,地勢起伏不平,雪粒沿著腳下的單板急促地灑在空中,細密的一簇如小型風暴。山脈交接之處,太陽高高懸掛,襯著灰藍色的霧色,璀璨得恍若鑽石。
可能是從小練舞的緣故,林遠四肢靈活,和鍾燦一樣,他也酷愛戶外運動,又肯花時間學。
滑雪是他唯一拿得出手、能得比過鍾愷凡的東西。
吉他也好,滑雪也罷,好多東西他現在基本上都丟了,現在就剩舞蹈還在堅持。
鍾愷凡大學期間其實挺忙,總有上不完的課,《病理學》、《組織學與胚胎學》、《麻醉學》等等又厚又重,林遠就像看天書一樣。最煩的是他還有好多實驗,什麼斷層解剖學實驗、醫學免疫學實驗、診斷基本技能訓練實驗。鍾愷凡不是在看專業書,就是在做實驗、寫實驗報告。
林遠那時候課不多,多數時候都是他去找鍾愷凡。從中央戲劇學院南門出發,搭乘8號地鐵,在北土城換乘10號線,約莫一個小時就能到北京大學醫學部。
他記得有一次臨近傍晚,剛排完期中檢查的戲,他去北京大學醫學部等鍾愷凡。五月的傍晚空氣透著溫熱,他遠遠地看著愷凡從生化樓裡走出來,做實驗穿的白大褂還沒來得及換。餘暉把他整個人照得發光,道路兩旁的香樟樹遮天蔽日,抽出嫩綠的枝葉,光影斑駁,靜靜落在鍾愷凡白色的大褂上。
如果不出意外,鍾愷凡一定是位出色的醫生。
林遠瞧得雙眼發熱,站姿也不自覺規矩了,他從鍾愷凡身上隱隱看到了有一種敬畏感。
他肩頭彷彿擔著神聖而篤定的使命,讓人忍不住眼眶發熱。
自卑的種子就是那時候埋下的,一點點生根發芽,覺得自己的存在對鍾愷凡而言就是一種褻瀆。
鍾愷凡讀的是五年制,家裡出了事以後,他申請了外推,去了浙江大學醫學院念研究生。不管怎麼說,這種選擇還是算略微降級。
林遠怔怔地望向車窗外,眼前是一晃而過的繁華,他猜
想,鍾愷凡或許也在逃離有關他的一切。
“李萌,把劇本遞過來。”安然朝身後的人說道。
說話間,劇本已經放在了林遠的膝蓋上,他聽見安然說:“這兩天忙著出席活動,也沒什麼時間讀劇本,趁現在有點空檔,好好看看。”
林遠大致翻了一遍,“劇本圍讀是什麼時候?”
“開機儀式以後。”安然的聲音恢復了平靜,“預計拍攝週期為八十三天,今年春節你應該是在劇組過。”
林遠心裡閃過一道失落,他本來還想著回去陪媽媽。
也許是看出他的心事,安然隨即補充道:“阿姨那邊我會幫你照顧著,你安心工作。”
林遠抬頭,嘴角浮現淡淡的笑意,輕聲說:“謝謝。”
看著那雙清澈的眼睛,安然彷彿有點不忍,“到時候看看你的戲份什麼時候殺青,爭取讓你有機會回上海。”
車廂內恢復安靜,廣播裡播放著北京天氣預報:“今天的最高氣溫為3℃,最低氣溫-5℃,白天到夜間有東北風級3級,紫外線較弱,空氣質量為63……”
聽到這裡,安然看見林遠光著脖子,忍不住問道:“你的圍巾呢?”
“嗯?”林遠回過神來,他剛才在想鍾愷凡早上什麼出門的,自己怎麼睡那麼死,一點動靜都沒察覺到。
他下意識地往脖頸處摸了摸,想起圍巾應該是落在鍾愷凡家裡了。
安然朝他翻了白眼,斥責道:“丟三落四!”
林遠撇了撇嘴,沒有辯駁。
“還好貴州沒北京那麼冷,”說是這麼說,安然還是翻看著手機,語氣公事公辦:“這次的實景拍攝會輾轉好幾個地方,江西丹山碧水、湖南張家界、貴州的銅仁梵淨山……”
“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安然抬起頭,見林遠靠在車窗玻璃上,神色寧靜地閱讀著劇本,陽光把他的臉龐照得微微發光,隱約可見耳朵上細細的絨毛。
安然瞧得心間一軟,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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