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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禁燃,滿城拉橫幅,喊口號。上頭關照了,務必確保萬無一失。不能讓市民心存僥倖,以為偷偷放完跑了,社群抓不住現行。若是一家得逞,其他人看樣學樣,從此便肆無忌憚了。尤其是除夕夜,哪片街道出錯,哪個就要挨批。責任之重,燙頭命令自己,再累再乏,眼皮子一刻都不能耷拉下來。

天冷得不行,躲在樹堆裡還好,出來一走,寒風颼颼地刮過來,像一支支冷箭從臉上擦過去。眼前嗖嗖亂躥的,還是那幾只死活趕不走的野貓。從前野貓氾濫的時候,放一回鞭炮,總能清淨好幾天,現在只能任之由之了。也許春天一到,野貓一叫,居民又要投訴了。不過燙頭沒心思煩惱野貓的事了,零點將至,形勢和室外溫度一同嚴峻起來了。燙頭帶著一組人前後掃視,隨時衝向犯罪現場。

燙頭的鼻子是很靈的,她總覺得飄過來的風裡夾雜點熟悉的火藥味,正是她期待的氣味。怔了一會,模模糊糊的鞭炮聲就正式從耳邊響起來了。一群人循聲衝過去。一看,不是這棟,往前去,也不是那棟。仔細聽再趕過去,卻被小區最西面的圍牆擋住了。虛驚一場,看樣子是隔壁小區出了事情。

奔波半天,燙頭縮在厚重的羽絨服裡氣喘吁吁。來來來!燙頭叫組員們圍過來,幾個人貼在牆上聽著對面的鞭炮聲,高興極了。隔壁小區紅旗拿不到了。聽完,她忽然又有點失望,想自己埋伏了這麼多天,一個都沒抓到,也算是白辛苦了。燙頭並非沒有設想過,要用什麼樣的姿態上前制止,什麼樣的口氣向上級彙報,以後又如何跟熟人講述這段經歷。現在她只好安慰自己,抓不住人,至少抓住獎金了。

燙頭走回原來的據點,摸出手機,看到工作群裡好多人發來了喜報。比如對面小區及時阻止了一個放焰火的老頭,和平公園裡捉住一個點炮仗的,環城綠化帶上有一夥偷玩刮炮的中學生。燙頭伸出僵硬的手指,打了一個O,迅速收到了幾個大拇指。燙頭笑了,看了看時間,再堅守一會,就可以回去睡覺了。

燙頭打了個噴嚏,響得在頭頂聽到了自己的回聲。她嚇了一跳,感覺小區從沒有這樣安靜過。

◇◇◇五◇◇◇

馬國福搬來十年多,覺得小區從來沒有這樣安靜過。他蠻高興,總算能在除夕夜睡個好覺了。要說倒黴,馬國福覺得全單位也沒誰比得過他,算上明天這趟工,這已經是他連續第五年輪到年初一開頭班車了。其他線路的師傅都說,阿福,你肯定是被排班的人故意穿小鞋了。馬國福講,我不曾呀。同線路的則說,阿福,動腦子呀,你不給運營部送水果麼,他們只好把爛桃子送給你吃了。

馬國福為此翻出日記本,果然,他開了十八年公交車,有五年輪到年初一頭班車,四五點鐘爬起來。五年輪到年三十夜班車,飯桌上吃不成老酒。剩下的,不是初二初三頭班車,就是二班車,總歸是輪不到休息。馬國福朝散亂一地的日記本發呆,搖頭。好在馬國福並非吃不起苦的人,他只是想算算清楚,自己這些年都是怎麼過來的,從沒想過要改善處境。他甚至覺得,我不開頭班車,也總有別人要開,無所謂的。

不過輪到年初一開頭班車,馬國福還是最頭疼的。剋星就是零點的炮仗。照說,一個四點起床,五點到單位,五點半發車的人,理應十點就睡下了,可是這夜,鞭炮一響,馬國福無論如何都進不去夢鄉。砰,啪。砰,啪。十一點到一點,馬國福完全是醒著的,心跟著炮仗跳。兩三點鐘,模模糊糊睡著,隱約還能聽到點動靜。很快的,上班鬧鈴叫起來了。馬國福感覺自己像一個打了通宵麻將的人,爬出床,頭重腳輕。吃點喝點,就匆匆往單位去了。一路上天是漆黑的,地上卻是軟塌塌的,輪胎碾過去,好像不太穩的樣子。酒鬼還在街上晃盪,年輕人也是,馬國福望著一圈一圈路燈底下被照亮的炮仗屑,總想著自己哪天也能玩個通宵,睡到中午。可事實總是睡不夠,還要忙一整天。年頭上的公交是很難開的,車上人多,路上人更多。頭班車開到城郊,載了早起等候進城的老年人。然後是上午走親戚的,中午吃飯的,下午出來逛街的。一把方向盤拉來拉去,唯獨自己哪兒也沒去。

現在好了,城裡不準放炮,晚上能睡飽了。四下寂靜,不看手錶,都不知道自己身處新年還是舊年。馬國福備好早飯,開好鬧鈴,早早上了床。一躺下,他卻忽然毫無睡意了。周圍太安靜了,安靜得他聽到了各種微弱的動靜,野貓亂躥,社群巡邏,電視節目和小孩吵鬧。聽得越多,越是難以入眠。馬國福真是要被自己氣死了,好不容易沒了炮仗,自己卻不習慣了。

不過他實在不是個愛動氣的人。睜著眼睛,等著時間一秒一秒過去,也許自己在哪一秒就突然睡過去了。他漫無邊際地想,自己還有十年就退休了,再也不用早出晚歸。他要買一部自己的車,越野的,開出去旅遊,去新疆,去西藏,成天開在能開一百碼以上的高速公路上,再也不用按著喇叭,掛著低擋,在擁擠的市區裡鑽來鑽去了。

他這麼想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眼前的馬路一片寬敞,恍惚間進入了純白色的夢。

◇◇◇六◇◇◇

恍惚間看到明天的馬路一片乾淨,老棉襖樂得在被窩裡笑出了聲。

老棉襖今年又沒回老家。買票真是個難事,自己去視窗排隊,總也輪不到,託工友去買呢,動不動就要加錢。什麼兩眼淚汪汪,老棉襖算是看明白了,老鄉見老鄉,一個騙一幫。他只好縮在河邊的矮房裡,等開了春,挑一班容易買的車回去,好歹能拜上個晚年。

老棉襖來了三年,總覺得適應不了此地的冬天,乖乖,光是冷,不下雪。夜裡褲子一脫,兩腳一蹬,乖乖,好像鑽進了電冰箱,牙齒咯咯咯撞出了響聲,嚇得他從此睡覺不敢脫秋褲。老棉襖心想,人人都說南方好,誰曉得,這寒氣滲進來不要命啊。

一過立冬,老棉襖就在他的環衛馬甲外頭裹了件軍大衣。小區裡的人見到了,就老棉襖老棉襖這樣喊他。喊多了,老棉襖反倒對自己的大名有點陌生了。他想,這倒也好,老家一個名,外地一個名。到臘月裡,軍大衣也不管用了。早起上工,岸邊溼氣重,老棉襖揮著掃帚,膝蓋呀肩膀呀直髮涼。

唯獨年頭上幾天,老棉襖覺得自己哪怕是赤膊上陣,也能掃出一身汗來。工友裡流傳這樣一句話,千怕萬怕,最怕大年初一。鬧騰的一夜過去,推開門,火藥味還沒消散,濃濃地凝結在風裡打轉。走出去一看,馬路也好,小區也好,滿地火紅的炮仗屑,碎紙卷,鋪在地上的不說,粘在泥水中的,掛在樹枝上的,還有吹進樓道里的,老棉襖一雙眼睛瞥到哪,手就得掃到哪。有時手氣太好,毫無防備就中了頭彩。

比如前年大清早,老棉襖走在路上,總覺得腳下硬邦邦的。啪一聲,踩住幾根尚在喘息的火藥卷,給棉鞋底炸出了洞,嚇得他心怦怦怦地狂躥,一時間像唐僧怕踩死螞蟻似的,踮著腳前進。可手腳慢了也不行,八九點鐘,人們一覺睡醒來,又要放第二撥鞭炮了,害老棉襖忙得連抽根菸的工夫都沒。

若放在平時,早班或是晚班,老棉襖空下來,坐在長長的掃帚柄上,好像坐在自己的扁擔上,抽根菸,放鬆一會,和鍛鍊的人,買菜的人打個招呼,朝著河望野眼。老棉襖覺得,有日頭照著的時候,南方的河還真是好看呀。

說起來,老棉襖也挺手癢的,好久沒點過炮仗了。城裡不行,過年不夠味。他想到了老家,年頭上的鞭炮放得像打仗一樣,那陣勢,叫人聽著耳朵舒暢。自家的院子裡,想怎麼來就怎麼來,放完炮也不急著收拾。隔一夜,風吹走一點,再隔幾夜,又吹走一些,地上自然就乾淨起來了。即便過完年,偶爾撿到了炮仗屑,也還覺得喜慶呢。

老棉襖搓搓手,點了一根菸,菸頭毫無聲息地燒著。他決定了,這次回家,一定要去放個夠。

◇◇◇七◇◇◇

賴老闆毫無睡意,爬起來開窗,點了一根菸。零點過了沒,城裡沒有半點動靜。天上烏漆抹黑一片,四周安靜得嚇人。豎起耳朵聽,隔壁有幾戶看春節晚會的人家,電視機開得太響了,襯得整個小區更加死氣沉沉。

要是不講,真不曉得這是過年呢。賴老闆忽然氣急了,卻不再為生計發愁,純是一腔正義憋在胸了。一口煙吐出來,唉,這種日腳,過得是一點樣子都沒有了。

雙響炮也好,電光串也好,賴老闆總覺得,炮仗的效果,和防空警報是一樣的。譬如要把全小區快速集中起來,點一串鞭炮最好。沒辦法,人愛軋鬧猛呀。往日裡,十發禮炮響出一發,遠近居民就紛紛開了窗,探了頭。響過三發,閒著的走出家門,循聲過去看看,誰家辦事體呀,新娘子好不好看呀,婚車氣不氣派呀。運氣好一點,還能撈到幾支中華,一包喜糖。拿回家去,沾沾喜氣,飯桌上又有事情好講了。

現在沒了炮仗,結婚變成了打地道戰,這頭悄悄送嫁,那頭悄悄迎娶,好像多見不得人似的。搬家的呢,進出毫無聲響,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不曉得,隔壁就添了戶新客人。少了這點動靜,叫乾巴巴圍觀的人徒生尷尬,辦事的也總覺不夠體面,只好變著法子出聲響。有人想出來搞車隊鳴笛,結果吃了罰單。有人現場奏樂,這下倒便宜了沉寂多年的鑼鼓隊,吹吹打打又有活接了。賴老闆越想越氣。

敲鑼打鼓,多少鄉氣,不曉得的還當是送葬呢,好跟千響萬響炮比嗎。賴老闆手指一鬆,菸屁股從陽臺縫裡漏下去。

剛落下去,只聽得砰的一聲,耳邊一陣餘音。賴老闆吃了一驚。不可能啊,我這是菸屁股,又不是炮仗卷,怎麼炸得開來!還沒回過神,緊跟著又是幾聲巨響,砰,砰砰。

躺下的人都清醒了。砰過五聲,老老小小都穿上衣服,開窗開門來望了。頂樓視窗有人喊,河灘邊!在河灘邊!眾人往南面河岸望去,什麼煙火都沒看到,天上仍是灰黑一片。

燙頭剛往回家的路上走了沒幾步,一回轉,循聲趕去。她有點緊張,沒想到自己一根弦崩了這麼多天,竟在如釋重負的時刻,突然被推到拉弓口上。冷靜下來聽,聲音確實是從河那邊幾棟樓傳過來的,也許岸邊風大,火藥味沖淡了,此前才會毫無察覺。

砰砰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燙頭踩著聲響跑過去。

賴老闆站在陽臺上,看著昏暗的小區漸漸甦醒過來,房間裡,樓梯上,燈火通明。人們裹著毛毯,帶上手電,紛紛踏出家門。有人想知道,誰膽子這麼大,敢在風口上作對。也有人衝著燙頭,要看她如何制止,如何收場。這種時刻,誰都不想錯過。小孩子也跟出來了,一個個高興地喊著。

炮仗聲果真如同拉警報一樣,把人逼出來了,往河邊的防空洞跑去。路燈底下,人的影子重重疊疊,略帶慌亂,又顯得十分興奮。燙頭以身作則,像個引領疏散的人,跑在最前面。快一點呀!她給擠在人群中的組員發出訊號。

砰砰聲更加近,更加密集了,密得像人們加快的腳步,交頭接耳的談話。燙頭和後面的人舉起手電,往同一方向照去。捉牢了!

遠光照亮了一個歪斜的背影,站在河邊晾衣服的繩子底下,一手握著螺絲刀,另一隻手,捂住彎曲的膝蓋。身前一片氣球在風中亂撞。紅的,綠的,各色都有。

瘸腳阿興揮舞著螺絲刀,像公園裡玩打槍似的,擊破眼前密密麻麻的氣球。砰,砰,響聲在河面迴盪,飄遠。戳破的氣球皮飛起來,又落下去,像幾百響的電光炮,點完了,安詳地鋪在地上。

小孩子呼喊著,扒開大人的腿,朝氣球衝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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