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五冊 第四十一章 明辨紫青,女帝師,小伍,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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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了片刻,只聽高暘道:“出來吧。”又向李威道,“將那兩個女人杖殺。”

我忙道:“且慢。還請殿下饒過她們的性命。”

高暘冷笑道:“前後不一,居心叵測。你又何必憐憫她們。”

我不慌不忙道:“我早已說過,人證遠不如物證可靠。既有言在先,還請殿下不要動怒。”

高暘不理會我,冷哼一聲:“杖殺。”李威應了。高暘又問道,“文思坊和文繡坊的人來了麼?”

李威道:“文思坊與文繡坊的簿冊圖樣都搬到王府來了,兩位坊監也親自來了王府。”

高暘頷首道:“坊監親自來,也省了許多工夫。你就拿這兩條錦帶,去問一問他們,讓他們好生查查,若有半句不實,一併治罪。”李威捧過兩條錦帶,應聲去了。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李威又捧著兩條錦帶、兩本羊皮簿子走了進來。高暘道:“如何?”

李威道:“殿下請過目。”說罷翻開兩本圖樣,指了兩處,“這條紫玉帶,送去了定乾宮。”

高暘道:“那條青玉的呢?”

李威道:“文繡坊坊監說,青玉帶的針法倒是精細,是不是坊中繡工所制,倒也不好說。雖然簿冊中沒有,但錦帶帕子一類的物事,用料少,功夫也簡單,宮女繡工有時也會做了自賣,京中到處都是。文思坊坊監說,這枚青玉銙玉料好,雕工精緻,堪比文思坊。但金玉價貴,樣樣都是有數的,凡是文思坊所造的器物,都歷歷在冊,絕不會遺漏。且此物沒有匠工的署字,或是文思坊的人私制,也未可知。兩位坊監現在外面候命,王爺可要見麼?”

高暘只顧埋頭看圖冊,將紫青二帶並列,細細比對。我帶著綠萼與銀杏,遠遠站在一旁,看不見圖樣所繪。只看見他的目光在圖冊與錦帶之間往返數遭,若有所思,又似茫然。像一個未知所適的旅人,站在通衢交口,於車水馬龍視而不見。

即使證實了紫帶為真,青帶是偽,也不能證實這條天青地銀絲青玉銙錦帶並不是我命人送去江南的。劉鉅將錦帶與密詔送去江南,當然自稱皇太后所遣。宇文君山與王甯又已斬首,只怕他再也問不出來真相了。死無對證之事,要麼“寧失不經”,要麼“寧枉勿縱”。倘若我是他,也必陷入兩難。

他的頭幾乎埋入錦帶與圖樣之間,苦思直至冰蓮化盡,方一指青帶:“此物是偽造的,然而也足以亂真。”

我笑道:“殿下不是說,此中有密詔麼?可比對字跡。再者,如此雕工,以假亂真,若殿下有耐心,總是可以追溯一番的。”

高暘笑道:“你倒不怕我查。”

我笑笑,宇文君山與王甯的兵敗,足以讓我嘲諷當初的異想天開:“妄想用一封衣帶詔挑起江南兵變,如此荒唐不經又膽大包天,豈是我一個小小女子能為?望殿下詳查。”

高暘沒有留我用午膳,徑自往後面陪伴啟春去了。在信王府應付他夫婦二人,身心俱疲。一出王府,頓覺口渴難耐,飢腸轆轆。在車上痛飲了兩杯冷水,方稍稍寧定。綠萼將瓷杯收入囊中,一面道:“幸好姑娘沒有真的拿曹氏所贈的錦帶去江南。”

我嘆道:“本想讓鉅兄弟拿去江南的,想想這東西是御用的,坊中定然有跡可循。況且王甯他們早有反意,所缺唯一紙詔書,倒不必真的拿皇太后的衣物去。”說著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聽鉅兄弟說,連劉離離也沒有辨認出真假,也虧得你的繡工好。”

綠萼笑道:“也是劉公子在江南找的玉匠手藝好。”

銀杏笑道:“可不是麼,信王便是拿著這件東西在京中找一輩子,也找不到一個玉匠是做過這件東西的。這件事想必就不了了之了。”

我搖頭道:“辨認錦帶只是開始。不了了之?絕不會。”

綠萼與銀杏相視一眼,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如此說來,又有人要丟性命了。”

樹影如水淌過窗紗,銀杏眸光清亮:“既然非死不能結束此事,信王這麼快就處決了那兩個景靈宮的宮女,豈不是太草率了些。留著問清楚,不是更好麼?”

我淡淡道:“證詞反覆,要麼是受人指使,要麼是懷有私心。兩條錦帶又如此相似,說是被人栽贓,也不無可能。更何況文繡坊與文思坊都已經證實了那條紫玉錦帶是曹氏所贈,青玉錦帶乃是偽造。信王愛重王妃,自然不願多問。”

銀杏笑道:“其實殿下又何嘗不是愛重姑娘。所以不願兩難,殺了了事。”

綠萼道:“依姑娘看,信王妃究竟有沒有授意這兩個宮女誣陷姑娘?比方說,命那兩個宮女無論如何都要說,從襄陽拿回來的那一條錦帶才是曹氏所贈?”

銀杏搖頭道:“依我看,應當不會。信王妃上一次想借華陽長公主之手害姑娘,反倒累得自己在信王面前沒了信用,這一次應當不會這麼蠢。況且,她又如何知曉信王會怎樣詢問那兩個宮女?問得花樣百出,答得自也飄忽不定。約定答案,甚是愚蠢。”說著抿嘴一笑,“大約是這兩個宮女私下商議,揣度起信王妃的心意,要誣陷姑娘。誰知信王調轉了問,又不准她們通訊息。這點私心,實是天助。”

我亦不覺慶幸:“景靈宮那種地方,比冷宮還冷。若合了信王妃的心意,王妃一高興,調她們出來也是有的。有私心也是平常。”

綠萼好奇道:“不知信王還會怎樣查下去?”

銀杏笑道:“除卻文繡坊和文思坊,上貢上好玉石與錦繡的州縣,一隻手也數得過來,若有耐心,只管拿了圖樣一個個查過去。”

綠萼嘻嘻笑道:“那不是大海撈針?”

忽而想起當年夷思皇后數年不捨地追查將韓復贖出罪籍的王氏一族,從全國不知幾萬個同名同姓的人中一一辨認,終於牽連出父親與熙平長公主。夷思皇后為徐嘉秬洗雪冤屈的決心與耐心,至今令人欽佩不已。舊日的是非俱如流沙散去,天下已換了新人。我感慨道:“有心去查,總是能查到。”

正說著,車到了興隆裡。一下車,小錢便迎了上來。他伸長了脖子向後看,見李威沒有跟回來,笑意似開了籠的鴨子,漫山遍野、層層疊疊。我一面扶著他的手下車,一面詫異:“什麼事情,這般好笑?”

小錢躬身道:“啟稟君侯,出大事了。”

宇文君山與王甯兵敗,昌王阻於洛陽城下,什麼“大事”都不能讓我提起興致。李威不在,我也索性不加掩飾:“情勢這樣壞,還能有什麼好事?”

小錢道:“早晨奴婢去街上,看見一顆人頭掛在西市坊牌上,灑了一地的血,都幹了。汴城府派人來摘下人頭,帶了回去。君侯猜猜是誰?”

我這才有些好奇起來,不禁駐足:“頭既是掛在西市坊牌上,應當不是官家判的斬刑。如今汴城戒嚴,便是仇家尋仇也要收斂些,堂而皇之將人頭掛在西市坊牌,這兇手倒是很膽大。”

小錢笑道:“此人可是近來信王府最炙手可熱的人了,城中許多人都認得呢。”

心中有個影子,卻一時說不上來。忽見綠萼趕上來拍了小錢一下:“你就只知道賣關子,究竟是誰?”

小錢搖頭晃腦了好一會兒,方才笑道:“是吳粲。”

我愕然:“吳粲……吳珦的孫兒?”

雖然宇文君山與王甯已被梟首,然而叛徒吳粲之死,亦足慰人心。銀杏拍手稱快:“吳粲出賣了襄陽城,獻首進京,巴結信王,多少人背地裡恨得牙癢癢。這叫現世報,來得快!”

我嘆道:“可惜襄陽城與皇太后密旨都已在信王手中,整個江南都在觀望二王的成敗。再指望有人像王甯與宇文君山一樣起兵,實在是難了。”

綠萼道:“論理,這件事信王府應當早就知道了,竟沒向姑娘提起,煞是奇怪。”

銀杏笑道:“非要提一句,倒像是在試探姑娘。不提才好呢。”

當年夷思皇后命我探查徐嘉秬命案,其中的驚險與無奈,至今記憶猶新。沒有父親與熙平長公主在宮外接應,我絕不能處置得如此天衣無縫。若高暘也像陸後一般命我查探吳粲的命案,我必敗無疑。想到這裡,我不禁感念:“不提是好的,否則又要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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