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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頭一臉都是灰塵,沙石直往脖子鑽進去之時,轟擊聲終於停止。他們可以想象爐底已變成一地碎磚泥粉,其中一堆全仗他們以血肉承託,否則酒庫入口將暴露在敵人眼下。

乞伏國仁的聲音在上方傳下來道:“他們究竟躲在那裡?竟然不是在第一樓內,我們已搜遍每一寸地方,真奇怪!”

另一把粗豪的聲音道:“我說不如放一把火把這座鬼樓燒掉,看看他們還可以躲在什麼地方?”

又另一人道:“照蒙遜看,集內或許另有逃離城集的地道,又或地下密室一類的東西,卻肯定不在第一樓內。”

上方又沉默下去。

片晌後,一把聲音平靜地道:“若有秘道密室,確令人頭痛。燒掉第一樓根本於事無補,現在天王已抵集外,隨時入集,更不宜燒得烈焰沖天,火屑飄揚。只要我們加強守衛崗哨,同時繼續進行搜尋。敵人幹辛萬苦的潛入邊荒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不自量力的試圖行刺天王,我們針對此點作出周詳佈置,他們還可以有什麼作為?”

三人雖不認識他的聲音,不過聽他發號施令的語氣,可肯定是苻融無疑。

稍頓後苻融續道:“搜尋敵人的行動交由國仁全權處理,所有閒雜人等,特別是四幫的人,一律不準入集。我們同時改變口令,凡不知口令者,均作敵人辦。我現在要出集迎接天王,一切依既定計劃進行。”

乞伏國仁道:“請苻帥賜示口令。”

口令乃軍營內保安的慣用手法,以之分辨敵我,避免有人魚目混珠的混進營地裡來。

苻融道:“就是晉人無能,不堪一擊吧!”

這兩句話他是以氐語道出來,使下面一動也不敢動的三個人,明白到當苻堅進入邊荒集後,留守的將全是氐族本部的兵員。

接著是敵人離去的聲音。

地道的暗黑中,三人六目交投,暗叫僥倖,那想得到因禍得福,反得悉敵人秘密的口令。

拓跋珪低聲道:“木架!”

燕飛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恨兩手均沒有閒著,託著兩角的碎石殘片,苦笑道:“只有請我們的安大小姐來幫忙了。”

謝玄登上壽陽城牆,在胡彬和劉牢之陪侍下,觀察形勢。

淝水從北方流來,先注入淮水,再南行繞過壽陽城郭東北,在八公山和壽陽間,往南而去,淮水橫互城北半里許處。穎水由邊荒集至淮水的一截河段,大致與淝水保持平衡,兩河相隔十多里,穎水匯入淮水處名穎口,淝水注入淮水處叫峽石,一在上游一在下游,分隔不到十里。

胡彬試探地道:“壽陽緊扼穎口、峽石三河交匯的要衝,只要壽陽一天保得住,敵人休想南下。”

謝玄的目光正巡視淝水的河段,峽石形勢險要,多急灘亂石,出峽後水流轉緩,特別是壽陽東北和八公山的一段河道,水淺而闊,清可見底,不用搭橋人馬也可涉水而過,只要老天爺不來一場大雨,苻秦軍確可迅速渡河。可知苻秦挑這個初冬時節來犯,是經過深思熟慮。否則若是春夏多雨的季節,將大添變數。

劉牢之雖沒有說話,謝玄可以猜到他事實上同意胡彬的看法,如此關鍵性的一座要塞,白白放棄實在可惜。

謝玄淡淡道:“苻堅號稱其軍有百萬之眾,胡將軍有把握守得住壽陽嗎?”

胡彬臉現激昂神色,道:“下屬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要為玄帥死守壽陽,不讓秦軍南下。”

謝玄點頭道:“好!不過今次我是要打場漂亮的勝仗,且要速戰速決,而不是和敵人進行一場曠日持久的攻防戰。一旦壽陽變成孤城,能捱上十天已算不錯,我們將變成完全被動,還要猜估敵人取那條路線南下。以我們薄弱的兵力,在這樣的情況下,根本無法抵禦苻堅,所以壽陽是不得不放棄。”

接著露出笑容,以肯定和充滿信心的語調道:“可是當壽陽落進敵人手內,敵人將從無跡變作有跡,且失去主動之勢,那時只要我們枕軍八公山內,苻堅豈敢過淝水半步?”

胡彬簷心的道:“苻堅乃知兵的人,主力大軍雖沿穎水而來,渡淮攻打壽陽,可是必另外分兵於穎口上下游渡淮,互相呼應,到那時我們將變成腹背受敵,情勢不妙。”

劉牢之點頭道:“若我是苻堅,最少分出兩軍,一軍在穎水上游渡淮,直迫大江,教桓大司馬不敢妄動。另一軍則在壽陽下游渡淮,進駐洛口,建設防禦力強的營壘,與佔領壽陽的主力大軍互相呼應。”

謝玄笑意擴大,欣然道:“此正是勝敗關鍵,敵人勞師遠征而來,兼之自侍兵力十倍於我,生出輕敵之意,更估不到我們會主動進擊,似退實進,所以只要我們擅用奇兵,此仗勝算極高。”

胡彬和劉牢之那還不曉得謝玄已是成竹在胸,同聲道:“玄帥請賜示!”

謝玄雙目生輝,凝望淝水東岸的原野,沉聲道:“我們必須十二個時辰監察淮水北岸的動靜,其中尤以洛口為關鍵之處。只要敵人由此而來,我們可趁其陣腳未穩之際,以奇兵突襲。倘能破之,苻堅的主力大軍將被迫留在淝水西岸,那時將是我們和苻堅打一場硬仗的好時機。”

劉牢之聽得精神大振,道:“牢之願領此軍。”

謝玄搖頭道:“我更需要你率領水師,於秦人渡淮後斷絕他們水路的交通,截斷他們糧道,迫他們不得不在時機末成熟下與我們全面交鋒。哈!人少有人少的好處,論靈活度,苻軍遠不及我,我就要教苻堅吃到盡喪百萬之師的苦果。”

劉牢之和胡彬點頭應是。

一向以來,北方胡人善馬戰,南人善水戰。在江河上交手,北方胡人沒有一次不吃虧的。四年前胡人南犯,便因被截斷水上糧道,大敗而回,今次敵人雖增強十多倍,若以水師實力論,仍是全無分別。

不論操船技術和戰船的質素裝備,南方都遠超北方,江南更是天下最著名的造船之鄉。劉牢之精於水戰,有他主持,苻堅休想可隨意從水道運載兵員,尤其在北府精銳水師的虎視眈眈之下。

謝玄道:“何謙正率師至此途上,胡將軍可傳我將令,著他精挑五千精銳,離隊潛往洛口附近隱秘處,恭候敵人束線先鋒軍的來臨。只要敵人現蹤,由他自行決定,覷準時機,全力出擊,不得有誤。”

胡彬轟然應喏,領命去了。

謝玄哈哈一笑道:“好一個安叔,到現在我身處此地,方明白你老人家一句速戰速勝,是多麼有見地。”

聽到謝安之名,劉牢之肅然起敬。

謝玄深情地巡視著這片即將變成南晉存亡關鍵的大好河山,溫柔地道:“安叔!謝玄絕不會令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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