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自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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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晚一直沒說話。
他的手指被抬起,喻容時從床邊拿起一枚戒指。鑽石就像他的眼睛。他說:“易晚,你願意戴上我的戒指嗎?”
戴上我的戒指。組成我們的家庭。
春天共度,夏天共度,秋天共度,冬天也共度。把我們兩人的生活視為生活的新目標。與自己與理想與夢魘和解,去享受生活,把理想作為生活的點綴,讓家庭成為你的“線”,就像每個成熟的人那樣。
但戒指卡在了易晚的指關節上。
易晚屈起了指關節,讓戒指沒有戴到底。他沒開口,只是指關節隱隱地在抗拒……與此同時,他發現喻容時的力道很大。
從來沒有過的不由分說,就像對抗一樣。
喻容時低垂著眼,沒有看他:“你愛我麼,易晚。”
“是所有人裡面最愛的。”易晚說,“我只是……不是愛不愛你的問題。”
“那會是什麼問題呢。”
“那種生活幸福嗎?如果說我現在的生活是會被摧毀的。那種生活,也是容易被摧毀的。我一下就能想到幾十個,它會被摧毀的理由。失業潮,經濟危機,出口管制,國與國、種族與種族之間的矛盾。”易晚說,“每個世界,都會有每個世界的麻煩。”
“可我會一直愛你。”
易晚沉默。
“那你覺得幸福的解答在哪裡呢?這種生活不行,那種生活也不行,你要到哪裡去找呢?”喻容時說,“易晚,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自由,沒有誰能給你絕對的自由,即使它是神。”
易晚又沉默。
他最終說:“你見過長頸鹿麼。你讓我想到長頸鹿。”
喻容時不說話了。
最終,他讓戒指留在易晚的上一節指節,輕聲說:“易晚。楊煥給你語音留了言。他說去學院找你,沒找到。今天下午他會在辦公室,你要是有空的話,可以過去找他。”
易晚像是早就預料到一般,點了點頭。
他還是穿上那件白色羽絨服,戴上牛油果綠色的圍巾。幾天來第一次出門,喻容時站在他身後,用一種有些疲憊的語氣說:
“易晚,其實你很累……其實你只是很累了。你沒有出問題。人都是會有想逃避的時候的。你已經非常偉大了。”
“……但真的有人會有力氣一直一輩子在冬日裡追逐一個、或許在未來也永遠不可能發生的夏天嗎。”他說,“如果神不曾駐足,這裡註定是冰川紀年。”
易晚握住門把手的手頓了頓,他說:“我會回來的。”
他按下電梯按鈕。喻容時站在門口。在電梯門開啟時,他最後說:
“這是反人性的。”
他想表述的,只是易晚說自己想追逐自由,實則是在追逐不被任何人庇佑的痛苦。
對於人性,易晚只這樣想。
人類社會擁有了秩序。人從“獸”變成了“人”。放棄社會的規則,去順應自己對不確定性的渴求,在某種意義上,算不算屈服了自己的獸性,選擇了反人性?
而且。
喻容時描述的未來,就像畫報上描述的圖景。藍天白雲,綠草紅花。他和易晚站在那裡,就像是小學生畫作裡的一對璧人。
對於喻容時來說,畫上他身邊的那個人必須是易晚,才可以。
可對於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來說,那個人是誰,都可以。政府官員不在乎那間房子裡住著誰,就像二戰期間德軍在倫敦上空隨機的民宅上空丟下炸彈;資本家不在乎那間房子裡住著誰,即使他們用各種ai演算法收集資料、判斷每個人的喜好、精確投放廣告——看起來精確地在分析每個人,實則只是需要他們掏錢,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
看啊,人性從古至今,都這樣隨機地沒有變過。就像那幾個小學同學,如果座位上坐著的不是易晚,而是另一個有些缺陷、甚至沒缺陷的孩子。他們也有可能對他/她進行和對易晚一樣手段的霸凌。這和易晚是誰,易晚做了什麼,根本沒有關係。
但對易晚來說呢?
只要那個人是他自己,他就不可以。
因為每一件事,都很有必要。
他的經歷,對於他來說,有如千鈞之大的,獨一無二,無與倫比的他自己。
易晚忽然感到渾身一震。為什麼他會覺得,他沒有辦法決定他自己,以自己的角度對任何事情說不可以?
他的決定,為什麼只能是所有事情的客觀參考選項,而不能是決定性選項?
為什麼……
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到底是什麼在束縛他,讓他得不到自由?
為什麼……他那麼的不甘心?
這個世界是什麼樣的?
我會變成什麼樣?我現在是什麼樣的?我想讓自己是什麼樣?
一點小小的火花,燃了起來。
諮詢室內楊煥看著始終沉默的易晚,說完了後半段話:“……一天服用三次,一次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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