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说笑了。”陆炎听着陆卿对自己的肯定,心里面还是很熨帖的,不过一听到“大好前程”这四个字,又忍不住露出了讥讽的笑,冲客堂方向偏了偏头,“有二哥那位外祖在,除了二哥之外,我们谁敢说自己有什么前程可言?
我当初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脑子趟京城里的那摊浑水儿,所以老四递折子自请离京戍边的时候,我寻思着他那人做事向来谨慎,我跟着他一起递这个折子,那不就行了!
结果呢?
我的封地被划在曲州,我在曲州又是剿匪又是平乱,虽说的确是没收得住脾气,杀了俘虏,但是好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呢?被罚未经传召,连京城的边儿都不许靠近!”
“我方才说你压不住火儿,性子容易遭人利用,你可有想到什么?”陆卿微微一笑,意有所指,“我虽没有与你一同长大,对你的脾气秉性倒也算是有些了解。
如果不是被人激怒到失去理智,你固然风风火火了一些,却也不至于不理智到那般地步,竟然将俘虏统统杀死,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陆炎愣了一下,皱着眉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一些原本被忽略掉的细节也渐渐浮现出来:“……说起来……当时那些羯国匪兵闹得凶,本就让我心烦意乱,身边又有人一个劲儿同我说,那些人是如何不把我看在眼里,所言所行又是如何挑衅,简直就是把我看扁了,笃定了我没有那个胆子动他们……
后来……我就确实没压住火儿……
这么看来……”
“这么看来,三弟身边的人,也还需要再好生观望一番才行。”陆卿的话点到为止,话锋一转,“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
我们都不是能翻出天外的人物,但是至少也要选一个能够给自己谋条生路的人来撑起这一片天。”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在经过陆炎身边时,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肩头拍了三下,然后便朝对面廊下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叮嘱陆炎:“三弟今天白日里还需养精蓄锐,回头一定会有你用武之地的。”
祝余全程在一旁安安静静听着,见陆卿要走,便起身跟上去,两个人径直上楼,到房间把门关了起来。
“想问什么就问吧。”关上房门之后,陆卿的做派可就没有在陆炎面前那样一板一眼了。
他自己坐到床边,长臂一伸,将祝余拉过去,祝余被他拉扯得站不稳,跌坐在他的腿上。
“你是不是疯了?”祝余被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斥他,“陆嶂倒还好说,这光天白日的,若是陆炎没头没脑地冲进来,你这断袖的名声可就说不清了。”
陆卿笑了笑,不以为意:“陆炎是个心思简单的直爽人,与别的那些一肚子弯弯绕的不一样,方才我与他说得那些,就够他自己闷着犯一阵子琢磨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想要找我。
现在瞒着他,不过是因为他这人性子太冲,缺少城府,所以我还不够吃得准。
若是以后与我们结盟,难不成三叔还一直都不认得自家嫂嫂么?”
祝余听陆卿的意思,似乎带着一股子胜券在握的味道:“陆朝此前绕开了陆炎,先去游说性子谨慎的陆钧,不就是觉得陆炎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么?
难道你这么三言两语就能说动他?”
“之前严道心还说夫人是这世上能最快明白我心意的人,怎么这一次倒迟钝起来了?”陆卿一脸委屈状,“我这些日子,不是一直都在见缝插针地游说他么?”
祝余愣了愣,仔细一想,现还真是。
陆炎本真就是个急脾气,做事有些冲动不顾后果,也因为这样的性格而被兄弟轻视,被父亲不喜,而越是这样,反而起了反面效果,让陆炎非但没有试图纠正,反而有一种叛逆似的破罐子破摔。
这种人乍看起来似乎是一个火药桶,是个满身都是尖刺的刺猬,实际上倔强又不好相处的表象背后,是一颗极其渴望被看到被接纳以及被认可的心。
偏偏这种人只是倔,只是冲,并不是傻,那种刻意的迎合,虚与委蛇,人家也是可以清清楚楚感受到的。
而陆卿从与陆炎遇到之后,几乎都是在以一种十分真诚的态度在和他打交道,不论是比武还是喝酒,让陆炎找到了志趣相投,被人真诚对待的感觉,先拉近了两个人原本并不算亲近的距离。
之后陆卿也对陆炎表现出了充分的信任,与他分工去确认仙人堡的地形,在地牢里现了与陆炎手下课税使容貌打扮相同的人,并没有因为怕他冲动而瞒着他。
相反,陆卿还理解了陆炎的想法,只是在他行动之前把提醒的话说了出来,行动上从未加以阻拦,似乎是相信陆炎不会存心坏事。
陆炎也恰恰是被他的这种态度拿捏住了,甭管对着陆嶂有多一言不合就言辞犀利且态度不耐烦,在和陆卿打交道的时候,倒是都很稳得住。
搞了半天,这厮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对陆炎攻心,借着陆嶂这么一个活靶子,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陆炎心目中值得信赖和亲近的好大哥了!
“陆钧是那个做事谨慎,处处小心的,如果陆朝能说服他点头,应该还是比较稳妥的,但是陆炎……是不是还不够稳定?”祝余饶是想明白了这一层,依旧有些担忧。
陆卿双臂揽在她的腰间,缓缓叹了一口气:“最合适的盟友可遇而不可求。
陆炎或许并不是最稳妥的人选,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城府不深这一点,是好事也是坏事。
如果他只是一个资质平庸的人,倒也大可不必理会,偏偏他武艺精湛,又是个领兵的好手,加上城府不够,勇猛有余而谋略不足这一点,就让他本身从一个将帅之才,变成了一柄人性的宝剑。
宝剑固然是锋利无比,吹毛断,但是剑锋上沾的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就取决于剑柄握在什么人的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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