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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醒了?可要嚐嚐陳太監剛做的青團,不知加了什麼,比尋常的更添了幾分鮮甜。”

昭陽宮寢殿內,白蘭端了一盞青花彩釉的菊紋盤,笑眯眯的與剛剛醒來的蘇明珠這般說道。

蘇明珠慢慢的眨了眨眼,愣了片刻,才又反應過來:“他身上的傷好了?怎的這麼快就當起了差?”

白蘭放下瓷盤,利落的給她送上了漱口的清水:“哪裡有那麼快的?這離受了刑還沒出一月功夫,走路還一瘸一拐著呢!想來是之前您差點沒要他,心裡還慌著,不敢多歇才是真的,主子一會兒還是多少用些吧,也安安他的心。”

陳太監便是之前在抬頭宴上用一道紫氣東來奪了頭籌的那一位,事後蘇明珠原本想要將他要過來,免得被淑妃那個小心眼的事後報復,不曾想叫御膳局的大總管橫插了一槓子沒能要來,之後也果然是受了罰。蘇明珠聽說後,只叫白蘭給送了銀子,原本這事就也算這麼過去了。

可偏偏前些日子趙禹宸那邊不知道是圖了什麼,忽的叫魏安給她這送了些上進的新鮮玩意,蘇明珠故意不領情退了回去,這還不說,幾日前她從太后宮中放了風箏回來後,乾德殿魏安卻又來給她送了些風箏毽子之類的各色頑物。

蘇明珠記起那句“玩物喪志的小道,”疑心趙禹宸這小子還是在故意笑話她,原本打算故意再退一回,可偏偏這一次,陛下不知道是從哪聽說了她要過人,竟叫魏安將這正在御膳局裡養傷的陳太監也一併賞了過來!

蘇明珠倒是不怕失寵,也不怕得罪陛下,但東西退回去沒事,偏偏又加了一個人,一時間便有些棘手了起來。

陳太監在文太妃的差事上出了差錯,原本就是戴罪養傷之身,被皇帝親口賞到了她這的宮裡,確實再被退回去,只怕日後在御膳局裡過得就會越發艱難。

細究起來,這陳御廚淪落到今天這般地步,多多少少也和她當初提起的“紫氣東來”脫不了干係,蘇明珠自然沒法再因著心腸叫他越發雪上加霜,猶豫了幾息功夫後,終究是不怎麼高興的將東西和人都一併收了。

這陳太監乖覺,想必是看出了她當時面上的不情願,在這才剛剛安頓下來,便已忙不迭的給她這送來了吃食。

想明白這個之後,蘇明珠便叫白蘭將方才的青團的拿了過來,還沒嘗就先開口道:“他這也太小心了些,你下去快勸勸,他那刀工在御膳局裡都是頭一份的,不愁沒了差事,只是這會兒也不用著急,等過兩個月天熱了,他傷也養好了,正好每日都多做點冷盤來。”

白蘭自是應了,也嘆息道:“怎麼沒勸過呢,只是他總是放不下心,千求萬懇的託到我這送上的這碟子青團,想來,是叫那頓板子打怕了。”

“唔,這事說起來也怪我。”蘇明珠說著咬了一口青團,眸光便是一亮:“別說,當真和旁的不一樣,這裡頭不是豆沙,有些沙甜,卻不膩……”

“若不是出挑的他也不敢送上來了,陳太監說,他沒進宮前家裡就是做麵食點心的,這刀工反而是御膳局裡打雜磨出來的功夫,算不得什麼。”白蘭說著,便又道:“主子若是喜歡,奴婢不如叫他來磕個頭?聽您親自誇了,想必他就安心了。”

嘗過青團之後,蘇明珠倒是有點撿到了寶的感覺,點頭道:“不錯,你一會兒叫他來,等傷好了,再做些新奇的點心,我給太后與寶樂送去,讓他露個臉,等咱們日後出宮,也給他尋個退路。”

“主子!這話可不能總掛在嘴邊上!”白蘭有些鄭重,壓低了聲音:“您若是真想肆意,就如在家裡一般把這人都好好篩上一遭,什麼訊息都傳不出去,由得您想說什麼都成,偏您又不上心,什麼來路的都不忌諱,當心隔牆有耳!”

這倒是真的,蘇明珠自打進宮,就沒有打算在這待一輩子,又不願意叫趙禹宸覺著她心機深信,心存戒備,因此連當初協理六宮的事她都故意在董淇舒的算計下連連出錯,自願放棄了,為了前後一致,她自然也不可能轉臉就御下有方,將自個這昭陽宮裡管理的井井有條、鐵桶一般。

橫豎太后娘娘對她偏心照顧,淑妃董淇舒又得裝出一個表面功夫,不論哪個都不會虧待了她的衣食用物,她便只是冷眼旁觀,由著這昭陽宮裡牛鬼橫行,除了白蘭之外,多一個貼身的心腹都沒有。

這會兒聽了這話,蘇明珠便是一頓,倒也當真點了點頭,壓著聲音滿面嚴肅的認了錯:“是我的錯,我以後再不說了,想都不想了!”

白蘭見狀便忍不住一笑,旁人只道貴妃囂張跋扈,待下無情嚴苛,淑妃待下寬和,甚至與宮女親如姐妹……但也只有如她這般真正經歷過的,才知道自家主子有多良善,絕非什麼裝出來的“親如姐妹”能比得上。

說罷,蘇明珠吃了兩枚青團,便也換了一身家常的舒服舊衣,之後白蘭也果然叫了那陳太監來謝恩,蘇明珠想著他這傷自己也擔了三分的鍋,便特地溫和了面色,誇讚了他的手藝之後,又叫白蘭給賞了金葉子,叮囑他不用著急,先好好養了傷再上差,不然要越發誤事云云。

陳太監聞言滿面的感激涕零,正在恭敬謝恩,門外卻忽的傳來了一道溫潤的男聲——

“難得見你這般溫柔細緻,還是對著宮人,看來外頭的閒言碎語,果真不可信。”

能在這後宮裡大咧咧說話行走的,也就只有趙禹宸一個,蘇明珠挑了眉頭,便起身與一併跟進來的宮人問道:“怎的不見通傳?”

趙禹宸身姿俊秀,大步而來:“朕想著怕你還睡著,特地攔了。”

剛說了隔牆有耳,便立馬進來這麼大一隻耳朵,白蘭說的當真沒錯,她是得小心些,蘇明珠不置可否的上前幾步,不怎麼恭敬的屈膝福下了身:“臣妾見過陛下。”

“愛妃免禮!”趙禹宸聲音溫和,才想親自去彎腰扶了她起來,便看見蘇明珠渾身一顫,猛地後退一步躲了開去,就這麼靠近了一瞬的功夫,他甚至還清楚的聽到了蘇明珠格外響亮的嫌棄聲——【咿……愛妃?】

趙禹宸的動作便猛地一頓,便也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的確是極少對蘇明珠說過這樣的稱呼,之前對著淑妃,倒是還說得多些。

只不過想到了這幾日從董淑妃那聽來的心聲,趙禹宸一頓之後,便也覺“愛妃”這稱呼彷彿已被玷汙了似的,不能再放到貴妃這邊,他想了想,便也順勢改了口:“明珠。”

他們二人小時候不談身份的交往玩耍時,趙禹宸的確就是叫她“明珠”的,雖然從進宮起便很少再聽過,但倒也不是沒有,蘇明珠這次聽著總算也不像方才那樣難受,只乾脆的起身問道:“陛下今日過來有何事?”

這幅態度,倒是像極了他朝會之上的“有事啟奏,無事退朝,”趙禹宸聞言不禁露出一絲苦笑,只是想到了他從前對貴妃說過的一句句訓斥,卻也認了下來,只做沒聽見一般自顧自坐下,便對著魏安擺了擺手。

魏安見狀應是,一聲吩咐過後,外頭便依次進來了幾個小內監,在手上捧了各色的彩釉瓷器,恭恭敬敬的呈到了蘇明珠的面前。

呈上來的瓷器從大件的花瓶擺件到日常的碗碟杯盞都有,皆是純色的彩釉,澆黃、撒藍、茄紫,回青,胭脂……色彩斑斕,件件的都燒製的極好,明豔卻純粹,一絲雜色也無,純如美玉,厚如凝脂。

這樣的東西是在外頭輕易見不著的,饒是蘇明珠正對著趙禹宸滿面嚴肅,看見這些精緻到極致的瓷器也是禁不住的滿面讚歎,露出了幾分欣賞來。

趙禹宸看出了她的喜愛,便在一旁笑了起來,帶了幾分回憶道:“朕還記著,你從前就喜歡這純色釉,只是這純彩釉原本就已素淨為上,少有這般鮮豔亮眼的,外頭的手藝又算不得上好,你小時候還抱怨過,朕記起這事,便吩咐官窯特為你燒了一窯濃桃豔李的,今日才開,特地給你送了來。”

這倒是真的,外頭的純彩釉瓷器,即便有色,也都是摻了許多白色那種,淡淡且清雅的,蘇明珠幼時偶爾得了一對很是鮮豔彩釉胭脂碗,碗內素淨,外壁卻是珊瑚一般,紅的耀眼,她喜愛的和什麼似的,每日盛湯盛粥都要用它,後來不小心失手摔了,還可惜了好幾日。

那時不到七歲趙禹宸見了,還特意在宮裡尋了一圈,只是先帝尚簡,宮裡也沒有那般鮮亮的,他回來後還曾安慰過她,只說等他長大了,便要官窯專門為她燒一滿窯這樣的,碎了多少都不可惜。

不過趙禹宸說了這話沒多久後,宮中太后便生了寶樂,趙禹宸再不能如之前一般隨意出宮,再往後便更是日漸疏遠,再無人還記著這事。

趙禹宸回想從前,看著蘇明珠默默不語,滿面的“感動複雜,”一時間心下也是諸多感慨,他在一旁圈椅上坐下,貼心的不再多提這一堆瓷器,只又滿面溫和,閒話家常一般繼續道:“還有一樁好事,西北大勝,若無差池,蘇將軍不日便要班師回朝,算起來不出夏日,明珠你便能與父母闔家團圓了。”

聽了這話,蘇明珠的面色一動,這才回過了神一般,露出幾分欣喜來,也沒再多說什麼,只叫白蘭將這賞賜收下去整理。

這幾日來,蘇明珠還是第一次沒有推辭,這麼利索的收了賞賜,趙禹宸心下也是一喜,他自覺貴妃終於對他有所改觀,頗有幾分高興的又補充了一句:“還有那胭脂碗,朕特命他們多燒了好幾對,摔了也盡有換的!”

蘇明珠挑了挑眉,轉身上前幾步,規規矩矩的福下了身,低頭掩去了眼裡神色道:“臣妾謝陛下賞賜。”

“不必多禮,原本就是朕早已應下的,若不是後來……”趙禹宸嘴角帶笑,話未說完,耳邊便好似又聽到了什麼一般,神色忽的一僵:

【嗯,六歲就答應了的事,十年都忘了個乾乾淨淨,爹爹立了大功一回來,便都記起來了,怪不得,我說你這幾天怎麼這麼不對勁兒呢,嘖嘖,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蘇明珠:呵呵,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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