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埋头苦干,待到终于将那铜人重新安装上,她才略松了口气。
看看外面,夜雨下得淅淅沥沥,不知道是什麽时辰,不过她困了,哈欠连天,于是迷迷糊糊地先去矮榻歇息了。
几乎是躺下的一瞬间便滑入梦中,窗外的雨声也随着她入了梦。
秋风乍起,吹动残馀的艾香,阿柠在那似有若无的艾香中往前走。
她赤着脚,走在一片浓重的雾气中,而就在前方,隐隐有一盏昏黄的灯,明明灭灭地亮着。
阿柠知道自己做梦了,她已经有一段不曾做过梦。
她擡起手,摸了摸自己胸口处的玉佩,是穆清公主送给她的那块,她放在贴身小衣内。
她深吸口气,继续往前走。
她只是一小小的医女,永远没有勇气走到他面前,更不敢去问什麽,可如今她在梦中,她应该大胆一些。
于是她继续往前走,脚底下是柔软的,像是宫阙中最柔软的地衣。
她走着间,好像有一阵风吹起,周围的雾气凝结化为水汽,湿气在夜色中弥漫,伴随着的似乎还有一些香气,仿佛柑橘类的清香,也许是佛手柑。
这让阿柠想起自己在穆清公主寝殿中闻到的气息,很好闻的果熏香。
她在那淡淡香气中,望着那盏灯的方向继续往前,这次,她终于走到了那盏灯前,是挂在不知道那里的一盏羊角灯,很大的一盏,明净透亮。
而就在那盏灯的一旁,有一道影子。
阿柠心里一颤,连忙看过去。
在茫茫雾气中,她看到了那个男人,他侧立在那里,看着远处。
风正吹起,吹得他那身雪白长衣起起落落,不曾束起来的墨发随着玄色绣锦丝带在飞舞。
雾气萦绕中,阿柠看不真切,只觉男人精致苍白,如同雨中梨花。
她想往前走,但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阻止了她,她没办法前行了。
于是她擡起指尖,试图触碰他。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骤然看过来。
阿柠顿时瑟缩了下,她甚至下意识後退了一步。
她清楚地感觉到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夫君,是自己熟悉的人,可是现在他眼底布满红血丝,神情冰冷犹如万年寒玉。
男人看到她的瞬间,便如同春回大地寒冰初融,他眼底的冷意陡然消散,他眉眼温柔起来,低声唤着她:“阿凝,阿凝,是你吗?”
阿柠有些犹豫地望着他,喃喃地道:“对……我是阿柠。”
男人眼底顿时绽放出惊人的神采,他怔怔地看着她,似乎想哭,却又努力地扯唇,对她绽开一个笑。
他热切又小心翼翼地望着她,沙哑地道:“阿凝,你真的来了,乖,过来,过来我这里,到我怀里来。”
阿柠想走过去,可她走不动。
她很急,但没用,她知道自己陷在梦中,梦中的她是无能为力的,想看的时候看不清,想走的时候走不动,她会着急,一着急就会醒来。
可是她好久不曾梦到他了,她很珍惜,希望和他说说话,不想醒来。
她只能拼命地让自己不要着急,她深吸口气,冷静,冷静下来。
于是她大口地吸气,让自己不要多想,并试探着开口:“我碰不到你,你在哪里,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来找我好不好?我过不去,你来找我……”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以为自己很大声,但发出的声音却呢呢喃喃的,她几乎要急哭了。
男人显然感觉到了他的情绪,他好像急了,一时狂风四起,他的衣衫被吹得鼓起,他的乌发也越发疯狂地翻飞,他急切地伸出手——
阿柠以为,就如同之前一般,他们永远隔着一层看不清的屏障。
可是让阿柠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男人冲破了那层屏障。
那双冰冷而有力的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他死死地抓住,不顾一切。
太用力了,以至于阿柠觉得疼。
她眼中瞬间有了湿意,委屈地望着他。
男人顿时意识到了,他无措地放开,有些慌张,又有些心疼,他喃喃解释道:“不怕,不怕,阿凝不怕,都怪无隅不好,不要生气,无隅弄疼了你是吗?”
阿柠其实也没怎麽生气,她的心神已经被他的话吸引了。
无隅,是了,她以前梦到过,她叫无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