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突然间便有一股尖锐而激烈的情愫在胸臆间快速划过,这让他的身体发热,紧绷,几乎颤抖。
他紧紧攥着紫檀木龙椅的把手,过了好一会,才艰难地阖上眼,微仰起颈子,于是喉咙中便溢出含糊的叹息。
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自从她走了後,他便无欲无求,心如死水,对任何女子都毫无兴致,便是再美的绝色他都不想多看一眼。
可是现在,就是那麽一个并不太起眼的小医女,却在他毫无波澜的心底搅起了风浪。
他又想起她离开时,似乎被地衣绊了一下,仓促慌乱中,她那个下意识的动作——
她真的很像,很像他的阿凝。
此时帷幔低低垂在回字纹窗棂前,将落日的馀光遮得严严实实,青花梅纹香炉中缓缓升起一缕青烟,缭绕于空旷的殿宇中。
元熙帝怔怔地望着上方华丽繁琐的藻井彩绘,仿佛陷入了某种遐想中。
随侍一旁的御前太监是赵朝恩,赵朝恩伺候在元熙帝身边时候不太长,也就两年而已,不过他很会揣摩圣心,也最会察言观色,看个眉高眼低的。
如今他多少猜到帝王良久的沉默是因了那小医女,其实自从那小医女偷窥天颜,他便注意到了,心中惊叹之馀也是捏了一把汗。
这是找死吗?
之後小医女竟然做贼心虚差点绊倒,他更是一切尽收眼底。
元熙帝何等人也,他看似总是恹恹地神游海外,漫不经心,可那些奏章,他扫一眼便知其中用心,那些文武百官藏着什麽心思,他不看便知。
赵朝恩一直觉得,元熙帝不是人,他有着让人後背发冷的直觉,这样的人能窥破人心。
而赵朝恩能服侍在元熙帝身边两年还得倚重信任,是因为他也不把自己当人,必要时候,他把自己当做一根柱子,一块砖头,可以永远情绪无波,却又随时聆听帝意。
此时此刻,天乾殿寂静到落针可闻,赵朝恩也屏着气息,无声地垂首。
而就在这永无尽头的寂静中,赵朝恩突然听到一句话:“宣司簿司司簿。”
司簿司?
那小医女只是医女,虽人在太医院但依然属宫婢之列,而司簿司负责管理宫娥名册以及食粮柴薪赏赐等,自然记录有这医女的出身详细。
司薄负责掌管司簿司的正六品女官。
赵朝恩再是训练有素,此时也有些意外。
须知按照元熙帝往日秉性,这样的小医女自然是直接打发了,至于生死便看他心境了。
如今元熙帝竟为这麽一个小宫女直接宣召司簿司女官。
不过他自然压下心中的诸多疑惑,当即应命,匆忙出去了。
待他走出前殿,吩咐了殿前候命的小太监後,刚要回去殿中,就见那边来了一八人擡的轿子,赫然正是康公公。
康公公在帝王年幼时便照顾有加,帝王一直感念,如今念他年纪大了,更是特许他在宫中行走时可乘八擡大轿,并御赐青罗伞。
这赵朝恩见康公公来,连忙垂着手,候着。
康公公下了轿子,揣着手,笑道:“朝恩,这是哪儿去?”
赵朝恩忙垂手,陪笑道:“适才陛下有些吩咐。”
康公公看赵朝恩言语有些闪烁,便皮笑肉不笑的:“怎麽,赵朝恩,这是有事瞒着咱家?”
其实康公公已经听说了,正因为听说了,才赶过来。
他在内廷也是只手遮天的人物,自从那次小医女事件後,自然对阿柠留着心,知道如今小医女把穆清公主哄得跟什麽似的。
这让康公公越发不喜,如今更是听说,她竟然如此惺惺作态,在帝王面前作摔倒之姿。
不就是卖弄风骚吗,这种女子康公公见多了。
他深知元熙帝秉性,并不认为元熙帝为这女子所惑,但也生怕这女子做出什麽姿态,估计勾起元熙帝思妻之情,从而又惹出什麽事来。
其实赵朝恩本不想说,不过听康公公这麽问,知道瞒不过,况且康公公深受帝王倚重信任,自己犯不着里外不是人。
当下也就说起刚才的种种。
康公公一听,脸色顿时微变:“又是那个小医女!”
赵朝恩忙点头:“其实说起来,生得倒是好看,那双眼透亮透亮的,可她非要偷看咱们陛下,我心说这是多大胆的小医女,不要命了吗?结果可倒好,果然惊扰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