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的长款衣服,浅色的头发,右眼有一块遮盖,面容不甚清晰,从身形来看,是位女性。
她没见过这个人。
没错,不管以前是不是认识,以现在库拉索记忆里几乎为零的人际关系储备,她看谁都是陌生人。
身上未干的海水粘嗒嗒的,几处衣褶夹着玻璃碎渣,就连头发也是一团糟。
狼狈、邋遢、窘迫……可怜。
偏偏异瞳女人的神色是平静的,似乎不知道这样的处境意味着什么。
清空了记忆,丧失了判断力,甚至连自身的情绪——羞耻、戒备、怀疑、警觉——都淡薄了起来。
对面人靠近了,她这才发现,对方的小臂处搭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右脸上方的阴影是一块眼罩。
来者站定在一米开外、两三步远的距离,抬手,将易拉罐递了过来。
异瞳女人举起右臂,白衬衫的长袖包裹住了胳膊,裸-露的手背上却有着密密麻麻的擦伤。
不止是这里。
西装裙破损了一角,大腿之下和脸部,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淤青与干涸的血丝。
伤痕累累。
她毫无所觉,接过了那听被眼罩女打开的易拉罐。
顺滑的金属触感,但散发着温热。
“喝掉。”
来者收回手,一张一合的口中发出了两个音,平静的语气中裹挟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异瞳女人照做。
没有道出任何问题。
没有任何迟疑与疑虑。
她连确认易拉罐包装的意思都没有,刚才对眼罩女外表的一番打量,是她思维运转最活泼的时候了。
嘴唇贴上开口,脑袋后仰。罐内的液体濡湿了唇瓣,流淌进内腔,滑入食道与胃部。
甜的,热的。
味道很好。
“……”她捧着罐子,无波无澜的异色瞳中涌出了什么,唇角不自觉的扬起,呼吸也放缓放轻——这是真正放松的体现。
太好了,不是毒药。心里不合时宜的想道。
不过如果这罐热饮真的是生前尝到的最后一口,她也算满意了。
“笑什么。”对面的人问。
“……”自己笑了?
空出的一只手抚上脸颊,一片平滑,没有肌肉牵扯的痕迹。
眼罩女倏地靠近,速度很快,带来一阵微风,引得皮肤战栗。而她的本能反应还没有动作就被强行停止,意识慢吞吞地回笼,眼罩女比她高出一点,头发是接近暗色的灰,她不闪不避,踮着脚上身前倾,与眼罩女的额头互碰。
她突然抖了抖脑袋。
潜藏于发顶的玻璃碎渣顺势掉落在两人脸前,反射出她们的瞳光。
“看,”光熙听见库拉索说,“下雪了。”
玻璃碎渣掉在了地上,异瞳女人退后一步,抬起脑袋,右眼的黑褐色假瞳片下,是一层浅浅的的苍穹之色,重复道:“天上下雪了,你看见了吗?”
光熙顺着库拉索的目光,视线向上。
覆盖着薄雾的黑夜,远处的高架灯光是暖黄色的,四周的地面和桥梁都是水泥的颜色,没有一道白色的点缀。
她重新看向仍在注视天空的银发女人。
笑容早就从库拉索的脸上消失,她的面庞如静谧的夜,没有表露任何情绪。
“嗯,我看到了。”光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