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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確想寫信,給學校寫信辭職。到了自己屋中,他急忙的就拿起筆來。他願意換一換心思,好把母親的話忘了。可是,拿著筆,他寫不下去。他想應當到學校去,和學生們再見一面。他應當囑告學生們:能走的,走,離開北平!不能走的,要好好的讀書,儲蓄知識;中國是亡不了的,你們必須儲蓄知識,將來好為國家盡力。你們不要故意的招惹日本人,也不要甘心作他們的走狗;你們須忍耐,堅強的沉毅的忍耐,心中永別忘了復仇雪恥!

他把這一段話翻來覆去的說了多少遍。他覺得只有這麼交代一下,他才可以贖回一點放棄了學生的罪過。可是,他怎樣去說呢?假若他敢在講堂上公開的說,他馬上必被捕。他曉得各學校裡都有人被捕過。明哲保身在這危亂的時代並不見得就是智慧,可是一旦他被捉去,祖父和母親就一定會愁死。他放下筆,在屋中來回的走。是的,現在日本人還沒捉了他去,沒給他上刑,可是他的口,手,甚至於心靈,已經全上了鎖鐐!走了半天,他又坐下,拿起筆來,寫了封極簡單的信給校長。寫完,封好,貼上郵票,他小跑著把它投在街上的郵筒裡。他怕稍遲疑一下,便因後悔沒有向學生們當面告別,而不願發出那封信去。

快到吃晚飯的時候,小崔把老少三口兒拉了回來。天氣相當的熱,又加上興奮,小順兒和妞子的小臉上全都紅著,紅得發著光。祁老人臉上雖然沒發紅,可是小眼睛裡窩藏著不少的快活。他告訴韻梅:“街上看著好象什麼事也沒有了,大概日本人也不會再鬧到哪裡去吧?”希望在哪裡,錯誤便也在哪裡。老人只盼著太平,所以看了街上的光景就認為平安無事了。

小崔把瑞宣叫到大槐樹底下,低聲的說:“祁先生,你猜我遇見誰了?”

“誰?”

“錢先生!”

“錢——”瑞宣一把抓住小崔的胳臂,把他扯到了門內;關上門,他又重了一聲:“錢先生?”

小崔點了點頭。“我在布鋪的對面小茶館裡等著老人家。剛泡上茶,我一眼看到了他!他的一條腿走路有點不方便,走得很慢。進了茶館,屋裡暗,外面亮,他定了定神,好象看不清哪裡有茶桌的樣子。”

“他穿著什麼?”瑞宣把聲音放得很低的問;他的心可是跳得很快。

“一身很髒的白布褲褂!光著腳,似乎是穿著,又象是拖著,一雙又髒又破的布鞋!”

“噢!”瑞宣一想就想到,錢詩人已經不再穿大褂了;一個北平人敢放棄了大褂,才敢去幹真事!“他胖了還是瘦了?”“很瘦!那可也許是頭髮欺的。他的頭髮好象有好幾個月沒理過了!頭髮一長,臉不是就顯著小了嗎?”“有了白的沒有?”

小崔想了想:“有!有!他的眼可是很亮。平日他一說話,眼裡不是老那麼淚汪汪的,笑不唧兒的嗎?現在,他還是那麼笑不唧兒的,可是不淚汪汪的了。他的眼很亮,很乾,他一看我,我就覺得不大得勁兒!”

“沒問他在哪兒住?”

“問了,他笑了笑,不說!我問他好多事,在哪兒住呀?幹什麼呀?金三爺好呀?他都不答腔!他跟我坐在了一塊,要了一碗白開水。喝了口水,他的嘴就開了閘。他的聲音很低,其實那會兒茶館裡並沒有幾個人。”

“他告訴了你什麼?”

“有好多話,因為他的聲音低,又沒有了門牙,我簡直沒有聽明白。我可聽明白了一件,他教我走!”

“上哪兒?”

“當兵去!”

“你怎麼說?”

“我?”小崔的臉紅了。“你看,祁先生,我剛剛找到了個事,怎能走呢?”

“什麼事?”

“你們二爺教我給他拉包月去!既是熟人兒,又可以少受點累,我不願意走!”

“你可是還恨日本人?”

“當然嘍!我告訴了錢先生,我剛剛有了事,不能走,等把事情擱下了再說?”

“他怎麼說?”

“他說?等你把命丟了,可就晚了!”

“他生了氣?”

“沒有!他教我再想一想!”象唯恐瑞宣再往下釘他似的,他趕緊的接著說:“他還給了我一張神符!”他從衣袋中掏出來一張黃紙紅字的五雷神符。“我不知道給我這個幹嗎?五月節貼神符,不是到晌午就揭下來嗎?現在天已經快黑了!”瑞宣把神符接過來,開啟,看了看正面,而後又翻過來,看看背面,除了紅色印的五雷訣與張天師的印,他看不到別的。“崔爺,把它給我吧?”

“拿著吧,祁先生!我走啦!車錢已經給了。”說完,他開開門,走出去,好象有點怕瑞宣再問他什麼的樣子。

掌燈後,他拿起那張神符細細的看,在背面,他看見了一些字。那些字也是紅的,寫在神符透過來的紅色上;不留神看,那只是一些紅的點子與道子,比透過來的紅色重一些。

就近了燈光,他細細的看,他發現了一首新詩:“用滴著血的喉舌,我向你們懇求:

離開那沒有國旗的家門吧,別再戀戀不捨!

國家在呼喚你們,

象慈母呼喚她的兒女!

去吧,脫去你們的長衫,長衫會使你們跌倒——跌入了墳墓!

在今天,你們的禮服應當是軍裝,你們的國土不是已經變成戰場?

離開這已經死去的北平,你們才會凱旋;

留在這裡是陪伴著棺木!

抵抗與流血是你們的,最光榮的徽章,

為了生存,你們須把它掛在胸上!

要不然,你們一樣的會死亡,死亡在恥辱與飢寒上!

走吧,我向你們央告!

多走一個便少一個奴隸,多走一個便多添一個戰士!

走吧,國家在呼喚你,國——家——在——呼——喚——你!”

看完,瑞宣的手心上出了汗。真的,這不是一首好的詩,可是其中的每一個字都象個極鋒利的針,刺著他的心!他就是不肯脫去長衫,而甘心陪伴著棺木的,無恥的,人!那不是一首好詩,可是他沒法把它放下。不大一會兒,他已把它念熟。念熟又怎樣呢?他的臉上發了熱。“小順兒,叫爸爸吃飯!”韻梅的聲音。

“爸!吃飯!”小順兒尖銳的叫。

瑞宣渾身顫了一下,把神符塞在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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