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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葉不喜烈日,解開襯衫領帶,告訴我——我是第十九個體驗者。前面十八個人都給“宛如昨日”打了滿分,表示如果產品上市,一定會掏腰包購買。谷歌總部已在討論定價,估計在七千到一萬美元之間。雖然這對於一款電子產品來說有些昂貴,但能滿足人們最深層次的需求,如此估價也不過分。

“什麼是最深層次需求?”

“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生理、安全、愛與歸屬感、尊重、自我實現。”

左葉說,我們以為人類總共只有五層需求,其實還有第六個層次。馬斯洛在去世前,發表了重要的《Z理論》。簡而言之,就是我們需要“比自己更大”的東西。

我表示聽不懂。

“還有第七層需求——人們在滿足了所有需求之後,更高的需求就是記憶,或者說重溫記憶中的美好,因為現實不能給予這種美好。”

“對不起,我還能再體驗一次嗎?”

“好,但你需要休息。”左葉向我解釋,“每次使用‘宛如昨日’,體驗者都會在精神上消耗很大,無異於跑了十公里或在健身房劇烈運動過。”

他給我準備了客房,就在實驗室樓上,可眺望無邊無際的灘塗。視野盡頭,海天之間,幻影般不真實。入夜,署氣消退,空氣莫名潮溼。白天體驗太過疲倦,不到八點,我強迫自己睡下。接連不斷的噩夢,出現各種各樣的人,甚至三年前走失的狗——巧克力色的中國骨嘴沙皮犬,曾陪伴過我長達十二年。它蹲在床前,眼神無辜地看著我。當我驚喜地撫摸它的腦袋,才意識到它早已不見了,夢中失聲痛哭。

我哭醒了。

剛好子夜4020電子書,想想剛才所見,必是犬的託夢。三年前,暮年的它走失,生死不明,今夜怕是已不在此世間了吧。

再不可能睡著,走到外面,發現實驗室還亮著燈。左葉紅著眼圈,喝著黑咖啡。他說系統仍在不斷改進,滿足年底全球上市的需求,工程師們每晚都在加班。

餚不到自己的表情,我猜想嘴唇有些發抖,應該很糗,“能否再體驗一次‘宛如昨日’?現在。”

左葉像是看穿了我,“好吧,但不要回憶剛做完的夢,那會讓你的記憶與夢境混亂。因為嚴格來說——夢也是一種記憶,有時候大腦皮層無法分辨清楚。”

凌晨一點,我進入實驗室。還是左葉為我戴上裝置,他說他會監控我的狀態,若有問題會隨時中止。

黑色的網。我沒選擇任何時間,當然也刻意避開走失的狗。我並沒想好要回憶什麼,只是夜宿在這海邊的房子,總能喚起嗅覺裡的某種記憶。

海。

看到一片黑色的海。耳邊滿是海浪與岩石的撞擊聲,無數白色的泡沫飛濺,消失在烏黑的天空和沙灘。盛夏潮溼苦鹹的海風,讓夜空輪廓變幻無常。光腳走在粗糙石子堆積的海岸線,足底接連不斷的刺痛,提醒我是來自-○-五年的幽靈。這又是什麼時候?我看到直插入大海的懸崖,上面有座古廟,孤零零地撞進視野。幾個少男少女奔跑而過,我記得他們的臉。最後一個暑期,學校組織海島旅遊。亮起光,火星飛濺,同學們點燃篝火,傻乎乎地燒烤海鮮。有人唱張雨生的《大海》,情景交融。有個男生冰鎮啤酒喝多了,用蹩腳的粵語唱《倩女幽魂》,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那一年張國榮還活著。

不是夢,確鑿無疑。這是記憶,十八歲。我能感到篝火的溫度,海鮮和啤酒的氣味,女生們的清脆笑聲,爬上腳背的小螃蟹,不時拍打著礁石的冰冷海浪。我看到一個男生,滿臉青春赤痘,蜷縮在角落眺望大海。他戴著耳機,恰是當時流行的Walkman,不曉得在聽什麼。有人從背後叫他:“遊坦之,打牌嗎?”

他沒反應。我想說話,卻沒聲音——差點忘了這是記憶。不是穿越。我看著他離開,消失在海浪與懸崖之間。這座海島佈滿黑色亂石,若非山上那座古廟,平時鮮有遊人登島。

忽然,身邊坐下一個女生,長髮被海風吹亂,有幾根撩到我的臉頰。

小枝。我想起了她的名字。

她嚼著口香糖,對著天空吹泡泡,問我怎麼不去篝火邊玩。

“那你呢?”我反問。

小枝的眼角眉梢有個性,平常就引人注目。她在單親家庭長大,愛做些出格的舉動,常對男生們呼來喚去,早戀也不是一次兩次,都是跟校外的社會青年。

“蔡駿啊,今夜好像永遠都不會過去的樣子。”她對我說。

“大概你在潛意識裡希望暑假再久一點吧。”——現在的我都忘了那時自己居然看過弗洛伊德。

小枝笑著一口氣吹在我的臉上,就當我以為要天上掉餡餅了,她卻起身離去,短裙上沾著沙粒,肩上還有個小包,眨眼在夜空下不見。

當我想要起身去追,身體卻還停留在原處——我原來只是個記憶的魂魄。

有人為我摘下裝置,“宛如昨日”到此為止。左葉壓住我哆嗦的左手,問我回憶到了什麼。

“十八歲,海島上的那一夜,真的好漫長。對了,記憶裡還有你,遊……左葉!”

要命,我差點對他喊“遊坦之”。

他淡淡地說:“你該回去休息了。”

我頹喪地點頭,不想再重複十八歲的記憶。最後一個暑期,在東海的孤島上,發生了一樁大事——有個女生在黑夜大海里游泳,不幸溺水身亡,她叫小枝。

一個星期後,左葉給我打電話,說是“宛如昨日”完成了一次升級,增加了許多功能,希望我能再來體驗。

猶豫三天,我答應了他。我驅車來到實驗室,左葉頗顯憔悴。他說連續熬夜好多天,睡眠不超過四個鐘頭。根據所有體驗者的反饋,人人痴迷於清晰的記憶,產生一種慾望——能否在“宛如昨日”的記憶中,帶著現實的意識,主動改變自己的行為,或影響到當時的其他人?

甚至,改變過去?

比如,當你回憶到死去的親人,而你非常後悔沒有說過“媽媽我愛你”之類的話。所有人都強烈希望在“宛如昨日”中說出口,這對於內心是極大的慰藉。左葉他們這些天的工作就是實現這個,讓系統升級到不但能真實體驗,還能隨心所欲。

我不喜歡用“隨心所欲”來形容。

左葉機械性地笑笑說:“我知道你的擔心,‘宛如昨日’只是輔助你喚醒記憶的工具,而不是讓你穿越的時間機器。這是一種虛擬現實的體驗,就像你戴著其他可穿戴裝置進入異度空間,未來都將是家常便飯,沒什麼神秘的。所有這一切的行為與記憶,都只發生在你的大腦,根本無法改變現實。”

“那麼這個玩意兒有什麼用呢?就是為了心理安慰?”

“也許,對你這種意志強大的人來說,的確只是一種無用的小玩具。但對長期生存在往昔陰影中的人們,對於病情嚴重的抑鬱症患者而言,卻幾乎是可以用來救命的治療手段。”

我不再和他爭論,重新戴上那套裝備。宛如昨日,這回眼前出現的是條隧道,環形內壁中不斷浮現記憶畫面——從五六歲的小閣樓,到小學校園裡的無花果樹,再到中學圖書館裡的借書卡。我感覺進入了剪輯室,人生就這樣被剪成一段段膠片,在以神之名的導演掌控下,重新組織成一部電影,是希區柯克或大衛·奇式的。

我選擇十六歲,報考美術學院專業考試那天。真實的記憶裡,那天是在家裡度過的——我逃跑了。因為我半路出家,沒受過專業訓練,雖然從小喜歡畫畫,考試前還拼命練習了半年,每天對著石膏像畫素描,但畢竟不能跟人家學了十幾年的比。我為此後悔了很多年。

清晨,還在以前的家裡,床邊是石膏像《馬賽曲戰士》,桌上有各種畫畫工具。這是記憶。但我收拾行裝,踏出大門,坐上公交車去美術學院。而這不是記憶——我發覺自己不再是個魂魄,突然擁有了活生生的肉身,還是那個瘦弱的中學生。我不但能聽到看到聞到和呼吸到世界,還能大聲唱歌,告訴鄰座的姑娘未來應該穿成什麼樣,沒有人低頭玩手機,街上仍是腳踏車大軍,天空都清澈了一些。我來到美術學院,拿出准考證檢驗入場,這是我在十六歲沒敢做過的事。我和許多考生坐在一起,每人面前一個畫架。雖然我來自二十一世紀,依然膽怯得筆觸發抖。剛畫幾筆,我就在想,萬一考上了呢?是不是接下來幾年,就要每天對著人體模特兒畫畫?我也不可能再是如今的我了吧?而我是多麼喜歡現在的自己啊。想到這裡,我羞怯地退出考場,像個逃兵似的,坐上公交車跑回家裡,最好什麼都沒發生過,記憶如常。

摘下裝置,我離開實驗室,左葉跟在後面追問:“你改變了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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