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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玉簫

白鳳自殺了。

自安國公和九千歲相繼絕跡後,就有不少久慕花名的脂粉客爭著要拜會白鳳這位“金剛”,但不管是誰,白鳳統統拒之門外。掌班白姨因早已將贖身文書還給白鳳,且又對她暗懷愧疚,故此並不逼她接客,白鳳也落得個長日清淨。但她雖然毫無生意,西邊的龍雨竹卻是門庭若市,客人來往不休。白鳳嫌人多是非多,故此常常出門相避,在野地裡吹簫遣愁,也不許下人跟隨。這一天丫鬟們午後來收拾屋子就不見白鳳的人影,還當她又躲出去了。憨奴在妝臺上發現了一張紙,上頭壓著一塊石頭。白鳳素日裡甚少寫字,只有詹盛言以前偶爾動用筆墨,但壓紙的鎮尺全都是非金即玉,因此憨奴見到一塊一文不值的石頭,很覺得奇怪,不過她不認字,也沒太多想。而直等到深夜還等不回女主人時,她才猛然明白事情不對頭,急忙拿那張紙去問對面龍雨竹的一位客人,那客人閱後大驚,連叫“糟糕”。

“來生莫作女兒身,百年苦樂由他人。”

當白姨從憨奴手中接過那張紙並讀出其上簡簡單單的兩行字後,她的嘴巴也一陣發木,難以承受住每個字背後的重量。

在再三追問下,憨奴回憶起前些天,她曾陪伴白鳳一起去過泡子河,沿河皆是王公鉅富的園林別墅,白鳳卻只把眼睛盯著空空的河面,吹了一首又一首簫曲。末一首,她單單吹了個開頭就停下,喃喃道:“難怪二爺喜歡來這兒跑馬,瞧這水多幹淨呀,真叫人想把整整一條河的水全倒在身上。憨奴,你說,要是我在衣裳裡塞滿石頭一直往前走,能不能走到最深的河底,永遠留在那兒?”

憨奴說她當時被白鳳的話給嚇呆了,白鳳卻又促狹一笑,把簫管收入了套中,“我故意嚇唬你的,你竟真上當了。得了,陪我去城裡喝兩杯吧,二爺從前教過我的:‘賴足樽中物,時將塊磊澆’[10]……”

“小嬋,聽見沒有?趕緊叫人去東城的泡子河找!”白姨火急火燎叫道,“所有人都去找!”

白鳳失蹤一事也馬上就驚動了尉遲度,他念於舊情,竟也派出了鎮撫司的番役們沿河尋找。幾十名番役與懷雅堂的下人們在泡子河找了大半天,最終,一名番役在岸邊發現了一支玉簫,簫孔裡全都是淤泥水草,簫口刻著一隻孤單單的白鳳凰。

憨奴奔過來把那玉簫捧進了心口,失聲痛哭:“這是我家姑娘的!”

白姨也跟著掉了淚,而等她想起該向女兒白珍珍隱瞞訊息時,已經太遲了。

珍珍從僕婦們的嘴裡頭得知白鳳投了河,當即昏厥過去,半晌後醒轉,一看清守候在床邊的母親,登時大哭了起來:“娘,我原說不成的,你非揹著我訂下婚約,現下把姐姐給活活擠逼死了,你高興了吧!”

與珍珍同在細香閣的書影原本看見了白姨就躲,此刻也忍不住出來勸解,卻一樣被珍珍指罵了一通:“怨不得姐姐不待見你,果然你就替我招來這一段宿孽,我姐姐的死,你也脫不了干係!”

正鬧得亂成一鍋粥,詹盛言也聞訊趕來。珍珍竟好似與仇人見面一般,先通身亂顫地指著他,完了又折回身子,拿床帳包裹住自己,將上頭的兩痕銀帳鉤也帶著簌簌發抖,“你還來幹什麼?!咱們倆完了!我再也不要看見你,一眼都不要,就為著無端端看了你一眼,瞧瞧我造的孽吧!”

詹盛言不比尉遲度耳目眾多、訊息靈通,也是剛剛才曉得白鳳的噩耗,整個人已是懵然無措,只知低首自語道:“怎麼會、怎麼會?以我對你姐姐的瞭解,她一負氣只會爭、不會退,因此我才派這些人看守你,唯恐你姐姐遷怒於你,她怎麼會倒行逆施、自絕生路?不會的……”

珍珍原已哭鬧得筋疲力盡,這一霎卻不知哪兒來的氣力,將床帳“呼啦”一扯,蓬頭跣足地直逼到詹盛言身前,“你既這麼瞭解我姐姐,怎會想不通她幹什麼投河?!幹什麼連屍首都不肯留下?!你說得很對,我姐姐一世好強,不服輸就要爭,哪怕和一個死人爭!看吧,她白鳳也能為你死,而且和你的素卿——和我上輩子同一個死法,她也押上了性命來愛你,現在大家扯平了,你再掂量掂量誰更沉,你更愛哪一個?”

詹盛言被逼問得喉中吁吁,無言以對,“珍珍,我……”

珍珍的聲音迴旋降下,喁喁低泣著,又漸次提高,高至刺耳:“你還在這裡幹什麼?你禍害我們姐倆禍害得還不夠嗎?走吧,趕緊帶著你那些人給我走,他們守著我還有什麼用?你說叫他們替我防範鳳姐姐,那你倒是叫他們防著呀,他們看不見姐姐正從外面走進來殺我嗎?就在你眼跟前,把我殺死了一遍又一遍!我的心淌了一地血,他們看不見嗎?怎不叫姐姐住手,把她從我心裡頭拉走呀?!走!叫你這一幫飯桶給我走!你,你也給我走!不管我前世和你結了什麼孽債也好,從今往後,我再不想和你有半點兒瓜葛!還有你們倆——”她指住了白姨和書影叫道,“一塊給我出去,統統都出去!要不是你們,我怎麼會害死我的鳳姐姐?姐姐已經死了,你們這些個兇手還不滿足,還賴在這兒,難不成又要教唆我去圖謀誰嗎?鳳姐姐,我的好姐姐,你手拍胸脯地跟我撂過話,說自己最會往開處想,定不會走窄路,可怎麼背過我你就跳了河,你誆得妹子好慘!天神佛祖,你、你——”

詹盛言見珍珍狀近癲狂,上前拿兩手扶住她喚道:“好孩子,你醒醒,別這樣。”

珍珍仰起臉直瞪他,唇吻微動,似將要說話,卻又沒發出一聲,只忽地兩眼一翻,就彷彿被一條深河席捲著墜落。

詹盛言忙將她託攏住,心知珍珍是因情緒過激而一時背過氣去,也顧不得避忌,把她抱去了床上摩挲前胸,直到她“咯”地吐出一口氣來。

珍珍嚶嚶喘動著,慢啟淚眸。她前一時因痰壅氣塞而昏亂髮瘋,這時方才清醒了一些,把眼前人瞧得一清二楚;只見未婚夫詹盛言發亂衣皺,暗淡失神,往日的英秀器宇全無蹤影,面上那一副夾雜著期盼、怯懦、悲傷和可憐的神情竟如同街角乞兒,好似只要從她嘴裡乞討出一個字,就夠了他今日的生計一般。珍珍再不敢多看,再多看他一眼,她就會忍不住投入他懷抱,狠狠地安慰他,亦由著他狠狠地安慰自己。

但她哪還有面目投入這男子的懷抱,當她最親的姐姐已為了這個“他”而投入泡子河,在黑沉的河水中永世浮沉?

珍珍心一橫將眼目自詹盛言面上轉開,又抬起一手,顫顫巍巍地指住了門外。

面對這毫不容情之態,詹盛言不得不縮身退開,“我走,我走,寶貝孩子你別再動氣,我這就走。”

他走開兩步,又挪回到床邊澀啞道:“珍珍,人死不能復生,你總要看開些。這一筆賬只應記在我一人頭上,求你萬萬別由於我的過錯而為難自己。”

珍珍在耳中聽著他淒涼欲絕的聲線,終歸是心頭一軟,不禁遊過了眸子向他睇去——她只想再看他最後一眼。於是匆匆一瞥後,她就閉起眼,任由淚水亂淌,卻再也不動不言。

假如珍珍能預知到這真是她看他的最後一眼,她一定會把所有的深情、眷念與不捨全在這一眼裡付給他,斷斷不會這樣的潦草、這樣的倉皇。

由詹盛言眼中看來,卻僅見珍珍拿眼角掃了他一下就瞑目不視,簡直像將他當作什麼汙穢不潔的惡物一般,虧得他飽經磨礪,才不至當場淚下,但也實覺無以再在她身邊停留上片刻,唯可愴然避走。

白姨也跟了他出來,含淚勸解,說珍珍自幼就被嬌慣壞了,何況她與白鳳這一位養姐的感情十分親厚,心情昏痛中就免不了和親近之人撒嬌放潑,還請他別介懷,她這個為孃的自會代為徐圖轉圜,婚事能按期就按期,實在不成就展期一月,再擇良辰。

詹盛言聞聽後卻攔阻道:“珍珍這孩子原就心軟,您可別逼她,再逼得她進退無主,更增我的咎戾了,只由她自個兒慢慢迴心吧。三年兩載後,她要還肯履行婚約,我自然拼盡了餘生彌補她。她要恨上了我,再不願同我有牽連,我也不敢苦纏,就此不在她生活中露面就是。我只請您允許我一樣,叫我在錢財上照顧她的生活。您別想歪了,我無兒無女,倘若永不得珍珍的諒解,這輩子也絕不會再興起另娶他人之念,光棍一條,家產又給誰留著?想當年只為我一心要替幼妹報仇,才害得你母女幾人深陷於溷穢,從今後我和珍珍的前緣全揭過不提,就當她是我小妹妹好了。若她遇上更合心的人,我也會盡兄長之責來替她備妝奩。反正不管她想怎麼樣,全都任由她的便,她打算如何對待我,我也都承著。只奉煩您照顧好她,叫她莫因哀慼而傷身。”

他頓了頓,又道:“且再等等九千歲那頭兒的訊息吧,眼下既然還未尋著屍身,興許還有一線生機也未可知。若不幸落實了悲訊,也請您告知我一聲,我自會為鳳兒她延請僧道,作法超度。總之,白大娘您多受累。”

白姨只可哭一聲,應一聲。說畢,詹盛言便帶同他那一班再無用武之地的護衛們離開。白姨以目遠送,分明見他被前呼後擁地圍隨著,但她心坎裡卻湧起一股強烈的感覺,好似那男人曾經是、一直是、永遠都將是那個被她丈夫盡滅其族的孤兒,伶仃一身逃往蒼蒼莽莽的人間。

詹盛言走得太急又太亂,以至於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還有個向他切切凝盼的小女孩。書影空捏兩手望定前方的背影,她昨夜又做夢了,就是那一個追追趕趕哭哭喊喊、永遠被驚醒而永遠結不了尾的長夢,只不過這一次,蝴蝶飛起來落在她指尖,遠去的父親回過了頭,而父親的臉龐變成了詹叔叔。她覺得一聲呼喚就直哽在喉頭,可連她自己也不確定那一聲該是“叔叔”“爹爹”,還是另外的什麼,因此書影怎麼也開不了口。但她還是希望遠去的離人能夠聽見她無聲的呼喚,回頭看看她。

可他去得毫不回頭。

詹盛言的兩條腿就像拴了繩子一樣,徑直把他牽到了國公府裡他自個兒屋子的酒櫃前。他發現櫃子上加了一把特大銅鎖,正準備發火,卻突然想起這把鎖是他自己上的,遇見珍珍的第一天,他就下定了決心要停止無日無夜的酗酒,而他眼下已完全記不起戒酒的理由。詹盛言高聲喚人來替他拿鑰匙開鎖,僕婢們面面相覷,一個小僕兩股戰戰上前道:“公爺,您當時說要親自收管鑰匙,小的們也不知收在哪裡。”

詹盛言大罵“渾蛋”,一個窩心腳就踹過去。這可好極了,他哪裡還剩下一點兒餘力去回憶那把該死的鑰匙被收在哪兒?但他必須得找到鑰匙,否則白鳳與珍珍兩姐妹的臉容就會一直在他心裡頭這麼倒替個不休,直到一點點掏空他整個心臟。他一邊罵著海街,一邊開始四處摔摔打打地找鑰匙。

這一個多月來,下人們只見詹盛言時時溫言笑語,紛紛說公爺轉了性,怎知這一瞧,還是那一個凶神附體的活閻王。詹盛言原本就脾氣絕大,動不動把下人打得個頭青面腫,只從不碰女人一個手指頭,故而但凡他一犯渾勁兒,小廝們向例躲得遠遠的,單留丫鬟們在跟前。這時候近前的也就只有幾個平日很得寵的大丫頭,她們剛勸解了兩句,立時也被指鼻子痛罵。詹盛言罵走了所有人,罵到終於只剩他一個孤家寡人,他就直接抄起佩刀,拿刀柄砸向了酒櫃的鎖頭。

他把自己的手都砸出了兩塊血腫,這才砸開櫃子,然後就十萬火急地撈出一瓶能令人醉倒最快的烈酒,仰首狂飲。這就是詹盛言記得的最後一個片段。

他在夜半時恢復了知覺,他躺在床裡,好幾個丫鬟靠守在床邊。詹盛言呻吟了一聲:“瑾瑤,什麼時候了?”

一個丫鬟揉了揉兩眼,扶著他坐起,一面遞上漱杯一面道:“二爺醒啦?這陣子已經快四更了。瑾琪,快把吊爐上的燕窩粥給爺端過來。”

詹盛言漱過口,接過粥來呷了兩口,一點兒滋味也嘗不出,嘴裡似含著一顆長滿了青苔的石頭。他口齒沉澀道:“我回來也沒顧得上去瞧太夫人,她今日病情如何?都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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