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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危闌

無數人在目睹著這一幕,挨山塞海的擁擠中,他們又因為視線被遮擋、因為鞋子被踩踏或被某人的濃痰唾到而彼此推搡,高聲叫罵,跟著就在差役的鞭子下求饒,然後再一次試圖衝破維持秩序的長繩,好看清楚一些遠處被剝光的新娘子……處處是衝突、處處是混亂。

長長的一條街上,唯有一處如戰亂之外的桃花源,安然而寂靜。

看不見的繽紛落英由半空中撒下,落在白姨的肩上,落進她心裡,她那長久以來被悲慟啃噬的心第一次沉浸在恬美之中。她滿頭的白髮綰得齊齊整整,髮髻裡簪著一朵素藍絨花,胸前是那一條被數百差役長長拉起的粗繩,腳下是被懷雅堂十幾名護院圍護而成的空地,她就立在這一方淨土中,與白鳳相隔不足百步,相隔著大恩大仇的迢迢年光。白姨一眨不眨地盯著這一個全身只剩下血汙與黃沙的赤裸女子,恍然間重新望見了泔水裡那身裹幾片破布的小嬰孩。這一次,她從她,還有她孿生姐姐的身邊昂首走過,連看都沒看一眼。

“溫雪,涼春,丫頭們,安息吧!”涔涔的淚水由白姨的眼中湧下,她哽咽著低聲道,“珍珍,我的兒,孃的心肝寶貝,你也安息吧。”

她的手裡頭握著一串佛珠——這簡直像是刀與槍炮,你離不開它,你的敵人也一樣。

在白姨身側攙扶著她的是萬漪和佛兒,兩人的臉上全餘留著目睹白鳳被血腥圍毆的震怖,她們不約而同地扭過臉,彼此相投了一瞥;謎團在她們交錯的眼神裡像線團一樣被抽出了線頭。

這線頭慢慢地拉長,變作了一條細長的地平線。從那一端到這一端,四處都遍撒著點點孤墳。遠遠駛來了一輛馬車,這車子在不久前差點兒就把車廂裡的兩個小女孩運送進惡狗的肚子裡。車在半道上停下,佛兒拽著萬漪下了車,直來在墳場間,把人一推推倒在墳沿上,“……如今咱們倆是合共一條命的吉凶禍福,誰也別想甩開誰了。你到底是如何開罪了鳳姑娘,麻溜兒給我交個底,我也好及早替咱們想一個應對的策略。”

一次次推抵後,萬漪終是哭著說出了真相的一部分:白珍珍是被白鳳所殺;但她隱瞞了另一部分——自己也是兇手之一。

即便如此,佛兒仍是被嚇得魂魄俱飛,“這回可真被你害死了……”她伸過自己那一對鴛鴦劍的劍柄捅一捅萬漪,“哎,我且問你一句話——”

萬漪聽過了那一句問話,掙扎了良久,點點頭。

佛兒問的是:“那封信,你還留著吧?”

二人回了懷雅堂,避過書影,萬漪拿來了自己的枕頭。她挑開一溜兒縫線,從滿把菊花和蕎麥皮中掏摸出一條繡花綢巾。這綢巾的用途原本是在挑選雛妓時檢驗其有無異味,但萬漪出身貧家,格外愛惜東西,一直留著這繡花的罕物,卻因此而遭到了佛兒的嗤笑。萬漪不好意思再把這綢巾示於人前,但又捨不得扔掉,只好謊稱弄丟了,實則卻將其縫入枕頭裡藏起。後來她在白鳳房中竊取錢袋時無意中發現了一封信,因暫時無可處置,便包進了綢巾藏於一處。此時連著綢巾一起取出,萬漪自己的臉先就像針扎一樣,生怕佛兒又冷嘲熱諷,好在佛兒只對著那綢巾撇撇嘴,並沒多說什麼。

萬漪趕緊又解釋道:“你別告訴我書影妹子。鳳姑娘總動不動就針對她,你那時候又說這信肯定是鳳姑娘的什麼‘把柄’,我才想著,要將來鳳姑娘再往絕路上擠逼我妹子,沒準靠著這封信還能夠壓制她。我存著這個心眼兒,也就沒聽書影那孩子的把這信給燒了。但她要曉得我還留著這個,一準兒不樂意。佛兒,你真別告訴她。”

“你不說這麼多,沒人把你當啞巴賣嘍,”佛兒急不可待地挑開那綢巾四邊,取過信來看,只讀了兩三行,她的眉頭就深深絞成了一團,“我說狗丫頭,你見沒見過鳳姑娘的字?這信上是她本人的筆跡嗎?”她抬頭一瞄萬漪,兩眼就一翻,“得,我問你這睜眼瞎也白問。”

萬漪見佛兒把那信翻過來掉過去地鑽研了一陣,完了就“啪”地將它往膝面上一拍,“我可也弄不懂了,死馬當活馬醫吧,咱們去找媽媽。”

雖然白姨的貼身丫頭再三申明“媽媽聽不懂話了”,佛兒依然死活不肯走,她拉著萬漪,伏在白姨的耳邊反反覆覆說著同一句。

最後,白姨木然的臉孔終於抽動了起來,像一具復活的殭屍,“你才說什麼?”

佛兒又在她耳邊說了一遍,雖然她確定白姨早就聽得個明白清楚:“珍姑娘不是自殺,是被鳳姑娘做局給害了。”

那一夜,白姨叫萬漪反反覆覆地為她講述事情的經過,痛哭了一場又一場,直到再也沒有淚水從她乾涸的雙眼中流出。她把佛兒帶來的那封信審視一番,又細細合起,“你們回去吧,對誰都不要提這件事,也不要提起我已經清醒了,回頭我會再找你們。”

白姨的“回頭”只隔了一天,她就再次找到她們倆;佛兒和萬漪都沒想到竟會被直接帶去這個人面前——白鳳的情人、白珍珍的未婚夫、她們久聞大名而從未有機會一睹其人的安國公詹盛言。

而詹盛言怎會被稱作“第一美男子”,佛兒和萬漪百思不得其解。這個男人又高又瘦,滿身都是難聞的氣味,蓬亂烏黑的大鬍子蓋了一臉,眼珠子猩紅得好像在淌血。他和他身旁那一對古老又殘破的石獅子,很難說更嚇人的是誰。

但在白姨的敦促下,萬漪不得不對著這個人再一次回述珍珍被白鳳勒斃的經過,並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從這經過裡剔出去——猶如一位主人滿懷善意為來賓剔去魚肉裡的細刺。全部講完後,萬漪就打著抖哭起來,等待著被對面那顯得越來越可怕的男人一把扯成兩半。

但白姨卻一點兒也不害怕他,她只是把那被萬漪的講述而再度喚起的淚水狠狠吸回眼睛裡,用一種被燒灼過的嗓音道:“詹盛言,你這個災星,你害了你一家不算,還害了我白家,害了我丈夫,現在又害了我女兒。不是你,珍珍怎會被人奪走了性命?就是一輩子不嫁人,我這個當孃的養她一輩子,也好過被生生勒死呀,被她最信任的‘鳳姐姐’!我的傻孩子,她該多疼、多冷、多害怕!那麼乖巧的一張小臉,最後竟成了那個樣兒……”

萬漪和佛兒看到詹盛言急匆匆轉過身,砰砰兩下拍開了一罈酒,把頭扎進去猛吸了兩大口,樣子飢渴又貪婪。幾乎就在同時,白姨面上的哀痛已被鄙視厭惡取代,她以極其刻毒的目光盯住了那個曾被她女兒深深愛慕過的男人,字字透骨道:“我原想就拿自個兒這兩條臂膀去勒斷白鳳的脖子,可我忍住了,怎能就這樣便宜了這毒婦?她滿手上血債累累,我另一對養女,溫雪和涼春也是死於她的奸計暗害。我之前並不懂為什麼,直到這兩個孩子——”她指了指身畔的萬漪和佛兒,“交給我一封信,說是在白鳳被盜的錢袋裡發現的。鳳丫頭那兩筆我有數,這樣的信她絕對寫不來,只能是你寫的,是吧?反正不管是不是,昨天把信上交九千歲時,我已經告訴他就是你。”

在一邊旁觀的萬漪和佛兒大吃一驚,她們見白姨業已苦垂的嘴角再一次如風華正茂時那樣完美地上翹,“盛公爺,沒有白鳳,或是沒有你,我的珍珍都不會死,所以,她是被白鳳和你一起害死的。你們倆,我一個也不會放過。你已是註定要下地獄了,假如你對我女兒——對你的未婚妻也有一絲半點兒的愧疚,那麼就替她,把另一個兇手也和你一起拖下去。”

萬漪和佛兒還小,但連她們也懂得其中的利害:不管尉遲度是否相信資助土司叛亂的那一位秘密人士就是詹盛言,但只要他的疑心被挑起,就等同於宣告了疑犯的死刑。

詹盛言當然更加了解這一點,但令兩個女孩子意想不到的是,在最初的一點兒詫異從他那通紅的雙眼裡飛快閃過後,她們就再也沒能夠在那張臉上捕捉到絲毫的震恐,反而有某種程度的喜悅令其整個人容光煥發。然後詹盛言笑了,萬漪和佛兒驚奇地互瞟了一眼,她們現在理解了書影每每談起“詹叔叔”時的眉飛色舞;也許不久前,眼前這個髒兮兮的野人真是一個好看極了的男子。

她們注視著詹盛言笑望腳邊的小石獅,又好像撫摸寵物狗一樣徐徐撫摸著那一頭大獅子,直至所有的笑意全從他眼目中消散。這時他望向白姨,語氣肅穆得好似在和她心愛的女兒求婚,“白大娘,請你相信我,為了替珍珍雪冤,詹某定會讓白鳳那個女人在地獄的業火[41]裡久久焚燒,而我自己,”他停頓了一下說,“更久。”

這連環套一樣的一幕幕在萬漪和佛兒共同的回憶中暫時被解開,復又隨她

們拆散的目光而重新纏結成說不清道不明的一團往事。她們的眼睛和思緒一起回到了現在,現在,詹盛言口中的業火已經裹住了白鳳全身,把她拖進了地獄敞開的大門裡。這個女人她作惡多端,罪有應得,但萬漪和佛兒卻依然感到自己對她的下場負有著難以推卸的責任。

這一想法令萬漪低低啜泣了起來,卻只令佛兒把頭揚起得更高,把眼光投得更遠。在這一隻鳳凰折墮後,下一個會是誰?誰將被帝國統治者的下流色慾抬舉到唯我獨尊的高位而為所欲為?她這樣默想著,遙遙盯住了燈火璀璨的尉遲府。

重重的府邸一如它主人的心腸,深回曲折。

尉遲度立在他寢殿的小書房中,一名隨侍太監捧上了一隻白匣子,“千歲爺,鎮撫司今日的密報。”

尉遲度指一指書桌,毫無感情地說:“都下去。”

立即,他身後所有的隨從們就如幽靈一樣退散,然而真正的幽靈——那些早已在時間的長流中一個接一個“死去”的片段——正在他身畔一一復活:白鳳的養母聲稱有重大軍情要單獨覲稟,她說了一段話,又遞上來一封信……信裡的內容令他憤怒得嘴唇發青,所以尉遲度很驚訝詹盛言居然還敢來見他;就在事敗的次夜,詹盛言就主動求見他。

“白大娘說她已經把信交給你看過了?”

尉遲度注意到詹盛言既沒有下跪,也沒有口稱“上公千歲”,甚至臉上也失去了一貫的恭順;就彷彿他之前只是出於心血來潮而串演某個忠僕的角色,但這位貴族的戲癮也就到此為止了。這一反常態的傲慢首先惹起了堂上奴才們的不滿,紛紛大聲呵斥了起來,尉遲度他自己卻擺擺手,只是從桌上拿起那一張皺皺巴巴的信紙,“這信裡的筆跡和咱家外廳上那一副楹聯判若兩人,是你拿左手寫的吧?資助叛匪,洩露軍情,你這是謀逆叛國。”

尉遲度早已聽探子報說,詹盛言自他那個未婚妻死後,頹廢落魄得無可形容,但眼前這一個男人分明與他印象中的模樣相差無幾,瘦歸瘦,但卻精神爍爍,一部鬍子修得整齊利落,直擊人心的面孔上嵌著子彈一樣的眼睛。“當今天子被你嚴密看管於西苑,形同幽囚;宗室貴戚、文武官員則被你肆意屠戮凌辱!你一介奴才不思秉忠報主,卻竟竊治國之柄,奪皇權以自用,亂君臣之綱,踐尊卑之序。國朝百年,何曾出過你這樣的鉅奸大佞?尉遲度,謀逆叛國的賊人是你。”

尉遲度的前半生總是被人罵過來罵過去,奴才的日子不都是這樣?他後來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再不用過這樣的日子。太久沒有人罵過他了,但聽到詹盛言罵他,尉遲度竟一點兒沒生氣,反而忍不住笑起來,“論到亂綱常、踐尊卑,你實在和咱家半斤八兩。”

他確定詹盛言聽懂了他沒有再往下說的話,畢竟他們倆曾是大逆弒君的親密同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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