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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從來沒有在這裡發現‘猛鬼街鬼王’<sup><small>[1]</small>之類的煞星。”

“我從來沒有看過那個系列的電影。”吉爾平說。

信封裡有兩張折起來的字條,其中一張畫著一顆心,另一張寫有“提示”二字。

居然有兩張字條,內容還不一樣——我頓時覺得胃裡翻江倒海……天知道艾米要在提示裡說些什麼。我開啟了畫著一顆心的紙條,心中暗自希望吉爾平沒有跟來,隨後便讀到了一些文字。

<blockquote>親愛的丈夫:</blockquote><blockquote>在此時此地說這些話真是最妙不過(在神聖的知識的殿堂裡)……我要告訴你,我覺得你才華橫溢,你並不知曉我的感受,但我確實為你的才智傾倒。你知道許多稀奇古怪的統計資料,知道許多妙趣橫生的奇聞逸事,你能從任何一部電影中引經據典,你才思敏捷又出口成章。在共度多年以後,我覺得一對夫婦有可能忘記彼此是多麼光彩四射,但我還記得初次見面就為你神魂顛倒,因此我想花點兒時間告訴你,我仍然為你神魂顛倒,我最愛你身上的一些特質,而這正是其中之一:你真是才華橫溢。</blockquote>

我邊讀邊咽口水,吉爾平越過我的肩膀讀著字條,居然嘆息了一聲。“真是一位溫柔無比的夫人哪。”他說完清了清嗓子,“嗯,哈,這是你的嗎?”

他捏著一支鉛筆,用橡皮擦那頭挑起了一條女式小可愛,那條小可愛正掛在空調的一個按鈕上(準確地說,那應該是一條紅色的蕾絲內褲)。

“喔,天啊,這下可丟臉了。”吉爾平等著我的解釋。

“嗯,有一次,艾米和我,嗯,你也讀了她的字條,我們……你知道吧……有時些得想些招數助助興。”

吉爾平咧開嘴笑了,“哦,我明白啦,色迷迷的教授跟淘氣包學生嘛,我知道這一套,你們兩個人還真是甜蜜呀。”我伸手去取那條小可愛,但吉爾平已經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證物袋,把小可愛放了進去,“有備無患嘛。”吉爾平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

“喔,別這樣。”我說,“艾米會羞死……”這個“死”字剛一出口,我立刻管住了自己的嘴。

“別擔心,尼克,只是走個過場,我的朋友。你絕不會相信警方有多少條條框框,東一個‘以防萬一’,西一個‘以防萬一’,笑死人啦。提示說了些什麼?”

我又任由他越過我的肩膀讀了讀字條,他的氣息讓我不禁有些分神。

“這提示是什麼意思?”吉爾平問道。

“我完全摸不著頭腦。”我撒了個謊。

我終於甩掉了吉爾平這個跟班,隨後漫無目的地沿著公路向前行駛了一會兒,以便用我的一次性手機打個電話——可是沒有人接電話,我也沒有留言。我又駕車向前飛奔了一陣,彷彿自己正向某個目的地駛去,接著掉了個頭往城裡開了四十五分鐘,前往“戴斯”酒店找艾略特夫婦。我走進一間大廳,廳裡擠滿了“中西部薪資管理供應商協會”的成員,到處擺放著一個個帶輪子的旅行箱,到處是拿小塑膠杯喝著免費飲料互相攀談的人們,到處是從嗓子裡憋出來的笑聲,到處是從口袋裡掏出來的名片。我跟四名男子一起上了電梯,他們通通穿著卡其褲配高爾夫襯衫,挺著已婚男人慣有的滾圓大肚,看上去大有禿頂的架勢。

瑪麗貝思一邊打電話一邊開了門,指了指電視機對我輕聲說道:“如果你想吃東西的話,我們訂了一個冷切拼盤,親愛的。”隨後她走進洗手間關上了門,隱約傳來喃喃低語的聲音。

幾分鐘後她又現了身,正趕上五點鐘聖路易斯臺播放的本地新聞節目,艾米的失蹤案正是其中的頭條新聞。“照片挑得完美無缺,”瑪麗貝思對著螢幕小聲說道,艾米正從電視螢幕中凝視著我們,“人們看到照片,就會明白艾米看上去是什麼模樣。”

我覺得那幅肖像照雖然美麗,卻有些讓人心驚。那是艾米心血來潮迷上表演時拍下的,讓人感覺照片中的艾米正在凝視著人,彷彿古時的鬼屋肖像,照片中的人一雙眼睛正從左邊轉到右邊。

“我們應該再給他們一些樸實無華的照片,”我說,“給他們幾張日常照。”

艾略特夫婦先後點了點頭,卻看著電視一聲不吭。等到播完新聞節目,蘭德打破了沉默:“我覺得有點兒不舒服。”

“我明白。”瑪麗貝思說。

“你感覺怎麼樣,尼克?”蘭德說著躬起了背,雙手擱在兩隻膝蓋上,彷彿他正準備從沙發上起身,但卻沒有辦法站起來。

“說實話,簡直亂成了一團糟,我覺得自己一點兒用都沒有。”

“我不得不問一句,你在酒吧僱的那些人手可疑嗎,尼克?”蘭德終於站起身走到迷你吧檯旁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薑汁汽水,然後轉身問我和瑪麗貝思:“有誰想吃東西嗎?”我搖了搖頭,瑪麗貝思要了一杯蘇打水。

“還要再來點兒杜松子酒嗎,寶貝?”蘭德低沉的聲音在最後一個詞上挑高了腔調。

“當然,是的,再來點兒杜松子酒。”瑪麗貝思說著閉上雙眼蜷起了身子,把面孔埋在雙膝之間,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又坐起身恢復了之前的姿勢,彷彿剛才不過是在練習一式瑜伽。

“我把各種名單都交給了警方。”我說,“不過酒吧那邊沒有可疑的地方,蘭德,我認為不應該把精力放在那邊。”蘭德伸出一隻手捂住嘴,往上抹了一把臉,臉頰上的肉隨即在眼睛周圍堆了起來,“當然,我們也正在檢視自己手下的生意,尼克。”

蘭德和瑪麗貝思總是把“小魔女艾米”系列當作一樁生意,從表面上看,他們兩人的說法在我眼裡有點兒傻氣——“小魔女艾米”系列是一套兒童讀物,主角是一個完美的小女孩,每本系列圖書的封面都登載著這個女孩的形象,它是我家艾米的卡通版本。不過話說回來,“小魔女艾米”系列當然是一樁生意,還是一樁規模不小的生意,二十年來,“小魔女艾米”系列在大部分時間都雄踞小學生讀物之列,主要是因為在每章的結尾都有個測試。

例如,在三年級的時候,“小魔女艾米”發現她的朋友布賴恩餵了太多吃食給班裡的烏龜,她想要跟他講道理,但布賴恩卻死活要多喂點兒東西給烏龜吃,艾米只好向她的老師告狀:“提波斯夫人,我不願意在別人背後打小報告,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已經試過跟布萊恩談,可是現在……我想我可能需要大人們幫我一把……”結果:

<blockquote>(1)布賴恩說艾米是個不可信的朋友,並從此再也不肯答理她。</blockquote><blockquote>(2)膽小的密友蘇茜說艾米不該去告狀,應該瞞著布賴恩暗自撈出多餘的食物。</blockquote><blockquote>(3)艾米的宿敵喬安娜一口咬定:“艾米告狀是出於嫉妒,她只不過是想自己去喂烏龜。”</blockquote><blockquote>(4)艾米不肯低頭,她覺得自己沒有做錯。</blockquote><blockquote>請問其中誰是誰非?</blockquote>

嗯,題目容易得要命,因為不管在哪個故事裡,艾米永遠都是對的(別認為我在跟有血有肉的艾米拌嘴時沒有提過這一點,我可真的提過,還不止一次)。

這些測試題由兩位心理學家編寫,旨在摸清孩子們的性格特徵(那兩位心理學家也是為人父母的人):小傢伙跟布賴恩一樣是個受人批評就發火的人嗎?或者跟蘇茜一樣是個毫無原則的和事佬?又或者跟喬安娜一樣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搗蛋精?還是跟艾米一樣十全十美?“小魔女艾米”系列圖書在新興的雅皮士<sup><small>[2]</small>階層中風行一時:在為人父母方面,雅皮士仍然玩著別出心裁的那一套。艾略特夫婦因此一躍躋身富人之列,據統計,曾經有一段時間,美國每所學校的圖書館裡都有一本《小魔女艾米》。

“你擔心這件事跟‘小魔女艾米’系列有關嗎?”我問道。

“有幾個人我們覺得應該查一查。”蘭德開口道。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覺得朱迪思•維奧斯特<sup><small>[3]</small>為了‘亞歷山大’系列圖書綁架了艾米,好讓亞歷山大再也不會遇上‘糟糕透頂的一天’嗎?”

蘭德和瑪麗貝思聞言齊齊扭頭看著我,露出既驚訝又失望的神色。我剛才的話確實不堪入耳,誰讓我的腦海裡總不合時宜地冒出這種上不得檯面的念頭呢。不過我實在管不住這些鬧騰的想法,比方說,每當看到我那位警察朋友,我就忍不住在心裡哼起《波尼•馬羅尼》一歌的歌詞“她瘦得好似一根通心粉”;郎達•波尼正在說著為我失蹤的妻子進行河流打撈,我的腦海裡卻奏起了爵士樂。“防衛機制,只是一種奇怪的自我防衛機制。”我暗自心想。如果腦海中的聲音能住嘴,豈不是一件妙事。

我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腿,又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彷彿我說出的話是一沓精美易碎的瓷器,“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會說出那句話來。”

“我們都累了。”蘭德好心地說道。

“我們會讓警察圍捕維奧斯特,”瑪麗貝思也試著緩和氣氛,“比佛利•克利瑞<sup><small>[4]</small>那傢伙也跑不了。”這與其說是一句玩笑話,還不如說是我的免罪符。“我想我應該告訴你們一件事,”我開口說道,“在這種情況下,警方一般會……”

“首先從丈夫身上查起,我知道。”蘭德打斷了我的話,“我告訴警方他們是在浪費時間,他們問我們的那些問題……”

“那些問題很無禮。”瑪麗貝思替他圓了話。

“這麼說警方已經跟你們談過了?談的是我?”我走到迷你吧檯旁邊,隨手倒了一杯杜松子酒,一口氣連喝了三口,頓時覺得胃裡翻天覆地,有些撐不住的模樣,“警方問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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