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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在門上,直勾勾地瞪著妹妹。四周仍然縈繞著安迪的體香,我暗自希望自己能夠獨享這一刻,因為安迪既然已經離開,我就可以放肆地想她。她嚐起來總是像奶油糖,聞起來像薰衣草,要麼是薰衣草香波,要麼是薰衣草潤膚露。“薰衣草可以帶來運氣嘛”,她曾經向我解釋過一次,我也確實需要幾分運氣。

“她多大了?”瑪戈兩手交叉抱在胸前,開口問道。

“你想從這裡問起嗎?”

“她多大了,尼克?”

“二十三。”

“二十三,妙極了。”

“瑪戈,別……”

“尼克,難道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糟嗎?”瑪戈說,“一團糟,而且沒頭腦。”從她嘴裡說出來“沒頭腦”這個對小孩才用的詞卻狠狠地擊中了我,彷彿我又再次回到了十歲的年華。

“目前的局勢確實不太理想。”我的聲音很平靜。

“什麼不太理想!你……你劈腿啦,尼克,我的意思是,你究竟是怎麼回事?過去你一直是個循規蹈矩的人,還是說我一直都是個睜眼瞎?”

“你不是。”我盯著一塊地板,在小時候,每當媽媽逼我坐在沙發上,說我辦了一件壞事時,我都盯著一處地板。

“可是現在呢?現在你成了一個揹著太太劈腿的男人,這種歷史你永遠也洗不乾淨。”瑪戈說,“上帝啊,就連爸爸也沒有出過軌,你實在是……我是說,你的妻子下落不明,你卻在這裡跟個小……”

“瑪戈,我很高興你撥亂反正站到了艾米一邊,我的意思是,你從來都不喜歡艾米,就連最開始也不喜歡她,自從發生了這一切,彷彿……”

“彷彿我一下子對你那個下落不明的太太生出了幾分同情,是的,尼克。我擔心著呢,沒錯,我確實擔心,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我說過你有點兒怪異?你……你的所作所為一點兒也不靠譜。”

她在屋裡踱開了步子,一邊走一邊咬著拇指的指甲,“要是警方發現了這事,我實在不知道……”她說,“我他媽的嚇壞了,尼克,這是我第一次真的為你擔心,我簡直不敢相信警方還沒有發現,他們一定查過你的電話記錄。”

“我用了個一次性手機。”

她停下了腳步,“那更糟糕,那……像是預謀。”

“有預謀的劈腿,瑪戈,沒錯,我是犯了這一條。”

瑪戈癱倒在沙發上,消化著這條新資訊。事實上,瑪戈的知情讓我鬆了一口氣。

“多久了?”她問道。

“一年多一點兒。”我從地板上抬起目光,轉而直視著她。

“一年多?你居然一直沒有告訴我。”

“我怕你會讓我罷手,怕你會瞧不起我,那我就不得不罷手了,可是我並不想罷手,我與艾米……”

“一年多了,我連猜也沒有猜到過。”瑪戈說,“我們倆多少次喝醉了掏心掏肺地說胡話,你居然一直不夠信任我,一直沒有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能徹頭徹尾地把我給矇在鼓裡呢。”

“我只瞞了你這件事。”

瑪戈聳聳肩膀,意思是說“現在還叫我怎麼相信你”。“你愛她嗎?”她問道。

“是啊,我真的覺得我愛她,我愛過她,我愛她。”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的正經八百跟她約會,跟她定期見面,跟她住在一起的話,她就會從你的身上挑出刺來,對吧?她會從你身上找到一些讓她受不了的碴兒,那她就會開口讓你做些你不喜歡的事情,而且她會生你的氣?”

“我不是十歲小孩,瑪戈,男男女女怎麼相處我明白得很。”

她又聳了聳肩,彷彿回了一句“真的嗎”。

“我們得找一個律師,”她說,“一個有點兒公關技巧的好律師,因為有些電視節目的班底正在打探這件事,我們要確保媒體不會把你抹黑成花花公子,如果真出了這種事,那一切都完蛋了。”

“瑪戈,你的話聽上去也太狗血了。”其實我在深心裡贊同她的說法,但我聽不得瑪戈把這些話說出口,因此我必須表示質疑。

“尼克,這事本來就有點兒狗血,我要去打幾個電話。”

“悉聽尊便,如果那樣能讓你感覺好一些。”

瑪戈伸出兩根手指戳了戳我的胸膛,“別拿你那套狗屁話用在我身上,蘭斯,‘噢,女孩子嘛,總是激動過頭’,純屬胡說八道。你現在的處境很不妙,夥計,別再犯渾了,趕緊行動起來,幫我把事情擺平。”

在我的T恤之下,我能感覺到被瑪戈戳過的地方正隱隱作痛,感謝上帝,瑪戈總算轉過身回了自己的房間。我呆呆地坐在沙發上,隨後躺了下來,心中暗自答應自己絕不會一睡不醒。

我夢見了自己的太太:她正四肢著地在我家廚房的地板上爬,看來是想要爬到後門,但鮮血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的動作很慢,實在太慢了一點兒。她那美麗的頭顱看上去有幾分奇怪,右側多了一道凹痕,一束長長的秀髮上正一滴滴地流下鮮血,她的嘴裡還悽悽地叫著我的名字。

我突然醒了過來,心知回家的時候到了。我必須見見那個地方——見見那個犯罪現場,我必須面對此事。

在這樣的酷熱天氣裡,屋外連一個人也沒有,我們的小區跟艾米失蹤那天一樣空蕩蕩而孤零零。我抬腳進了自家的大門,強令自己吸了一口氣。這所房子新得要命,卻有種鬼屋的感覺,說起來一點兒道理也沒有,而且這間鬼屋還不是維多利亞時代小說裡的那種浪漫風致,而是有股陰氣森森的感覺,讓人心裡一團糟。房子是三年前才建成的,警方的實驗室人員已經把這裡查了個遍,處處變得又黏又髒。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沙發聞上去像個有血有肉的人,帶著一股陌生人的氣味——一股辛辣的鬚後水味道。天氣悶熱得很,但我還是開啟窗戶換了換新鮮空氣。這時布利克一溜小跑下了樓,我一把抱起它摸了摸,貓咪嗚嗚地撒著嬌。有人給布利克盛了滿滿一碗貓食,一定是某個警察,在把我家拆個稀爛以後,警方畢竟還做出了一些友好的姿態。我小心翼翼地將布利克放在最下面一級臺階上,然後上樓進了臥室,解開襯衫躺到床上,把臉埋進了枕頭——在我們結婚五週年紀念日的早晨,我也曾經定定地瞪著這個深藍色的枕套,那一天正是案發當日。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人是瑪戈,我接起了電話。

“電視臺要播出一期埃倫•阿博特主持的午間節目,話題是艾米和你。我……嗯,情形看上去不太妙,你要我過來嗎?”

“不,我可以自己一個人看節目,謝謝。”

我們都沒有掛電話,只等著對方開口道歉。

“好吧,看完再談。”瑪戈說。

“埃倫•阿博特新聞秀”是一款有線電視節目,專門聚焦失蹤或被殺的女人,主持人是永遠懷著一腔怒火的埃倫•阿博特,此人過去曾經擔任過公訴人,大力主張受害人的權利。節目一開場,塗脂抹粉的埃倫就睜大眼睛瞪著攝像機說道:“今天要播報一則讓人震驚的事件,‘小魔女艾米’系列圖書的原型人物——一位美麗的年輕女子現在下落不明,家中被翻了個底朝天。該女子的丈夫是一位失業的撰稿人,名叫蘭斯•尼古拉斯•鄧恩,眼下他擁有一間酒吧,而購買酒吧的資金則來自他的妻子。你想他會擔心成什麼樣呢?請看這些照片,照片都是在他的太太艾米•艾略特•鄧恩於7月5日失蹤後拍攝的,那天也正好是他們兩人結婚五週年的紀念日。”

這時鏡頭切換到我在新聞釋出會上那張蠢兮兮的笑容,接下來換了一張照片,上面是我一邊從車裡鑽出來一邊揮手微笑,那架勢恰似一位選美皇后(當時我正在揮手回應瑪麗貝思,而我微笑是因為我這個人在揮手的時候總會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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