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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元抬起頭看著他,"啊"了一聲,又恢復了那種愚鈍的樣子。他好像什麼也沒明白,整個事情好像是句了在自作聰明。

句了羞愧地提了籃子走開了,在灰元面前,他頗有點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因了這感覺而分外的氣憤,恨不得與這小販一刀兩斷才好。他走到別的攤點上,買了兩樣蔬菜就準備回家,他扭頭又看了一眼灰元,看見他似乎已經睡著了。

他在回家的路上碰見蛾子,蛾子也來買菜,興沖沖的。

"句了,一塊去走走,和那灰元問問清楚。"蛾子在市場上大聲地說。

"不、不!我得馬上回家。"他逃跑似的加快腳步。

蛾子走過來一把從背後揪住他,還搖晃了幾下,說:

"幹嗎要跑,他不就是有點小偷小摸嗎?也用不著這樣害怕啊。"

蛾子又看了看他,忽然她的目光散了,眼裡透出無限的憂愁,然後鬆開手,嘆了口氣走了。

大約又過了一星期左右,灰元再一次來到句了家裡,這一回他沒有提籃子,空著手。

句了遞給他一根菸,目光與他對視了一下,然後呆呆地坐下了。他看出在灰元的眼光裡有種熟悉的東西。並不是說灰元的目光有什麼變化,那目光仍然同以往一樣,遲鈍而冷淡,只是這一次,在他們目光交叉的一剎那,句了從那裡面瞟見一種奇怪的東西,這種東西他從另一個人的目光中也見到過,只是一時記不起是誰了。是的,這小販的目光裡透出深深的憂鬱,甚至還有對他的憐憫。可是他為什麼還要坐在這裡呢?他不是為借錢的事來的嗎?到底是誰值得憐憫啊。

"逼債逼得越來越緊了,我真是走投無路了啊。"他收回目光,垂著頭甕聲甕氣地說,"您有彈子嗎?"

"彈子?沒有。"句了嚇了一跳,"幹什麼呀?"

句了的眼圈潮溼起來,他站起身,自己也不知怎麼了,開始滔滔地說起來:

"灰元啊,為什麼你還要玩這些小孩子的遊戲呢?你已經是一個成年人,各種艱辛全嘗過了,嚴寒酷暑損害著你的健康,每天還得為生計發愁,因為你太不精明,不適合於做小生意。你一聲不響地熬到了今天,卻反而欠了一大筆債。現在你無路可走了,你來找我幫忙,可是我根本沒錢。起先你以為我在撒謊,現在你看出來了,於是你就要逃避現實了,現實怎麼逃避得了呢?我不想把我自己裝成多麼有同情心,我不會陪你打彈子,這對我來說太奇怪了,也超出了我的能力。我倒寧願一聲不響地和你坐在這裡,雖然對你沒有什麼大的幫助,可我也只能這樣了。"

"您是個懦夫。"灰元心平氣和地說。

中篇小說(二)第52節 魚人(6)

句了始終沒有弄懂灰元眼裡的那種憐憫,他想或許這個大腦遲鈍的傢伙在異想天開。他一個孤老頭,有飯吃,有衣穿,又不欠別人的債,莫非反過來需要他的同情?他與這小販是幾十年的老街坊了,是不是他在長期的觀察中預感到了某種徵兆?某種句了自己毫無察覺的徵兆?還是自己真的有什麼秘密掌握在他手裡?現在這個人就坐在自己面前,蠟紙一樣薄的眼皮勉強遮住巨大的眼球,好像要睡著了似的,只有那些畸形的指頭在膝蓋上不停地扭動著。句了覺得自己心裡的同情已被嫌棄沖淡了,他嫌棄這個人的臉、鼻子,嫌棄這個人的手,看一眼這個人都使他頭痛。

"我生活得很好,雖然沒有多餘的錢,飯還是有得吃的。我這種人,又不惹是生非,天一黑就把門關得緊緊的,所以倒也平安無事。"

他說這些時,灰元連眼皮都沒有抬一抬。句了想,自己到底要說什麼呢?想到這裡,他就神思恍惚起來,彷彿眼前坐的不是灰元,而是另一個人,一個說不出名字的人,這個人他也許見過,也許沒見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這個人不會與他無關。至於他的債務,以及他向他借錢的事,這都是表面的,而且他的模樣也完全不像有求於他,他似乎只是在與他談及某種虛構的困境。他的態度也不是傾向於要找到解決的辦法,他只是消極地講出他的困境,然後就等待句了的反應;也可能他等都沒等,只不過是坐在那裡發呆。句了此時的這種感覺是如此的真切,連他自己都驚駭起來:這個小販,這個成年累月在河邊撈小魚維持生活的傢伙,他到底怎麼回事?難道他和他之間有一種他從未認識到的,如同血緣一樣的關係嗎?句了自己父母已經死了,既無兄弟也無姐妹,而老婆兒子也在多年前就離開了他,是不是這一切反倒註定了他和這個人之間要發生一種特殊的、無法言說的聯絡?他為什麼要憐憫自己?聽街坊們說,灰元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沒有任何親人。而自己,卻是有過,後來又失去了。失去了不就等於沒有過一樣嗎?所以現在他和他平等了。現在他明白灰元那句話的意思了,他在人生的戰場上敗了下來,躲在這裡了此殘生,所以他是個懦夫。但是他的理解也許完全錯了,灰元並不知道他的身世,所以那句話完全可以理解成是指他不敢與他去打彈子。句了被這些念頭攪得心裡七上八下的,而灰元,垂在胸前的腦袋微微起伏,竟然輕輕地響起了鼾聲。

"要把家裡的小東小西全收好了呀。"蛾子從門外探進她的腦袋,注意地看了句了一下。

句了猛然想起她的目光與灰元的一模一樣。他們為什麼要憐憫自己呢?僅僅只是某種妄想在作怪嗎?

"這個人,到了這種時候還睡覺,真夠冷酷的啊。天下竟有這種稀奇事,找到你家來打瞌睡。你可要小心,趁你不注意……"

她話沒說完就走掉了,因為她母親在叫她,那叫聲不像她平時的聲音,裡頭夾著些淒厲的味道。

老婆子這一叫,倒把灰元叫醒了,他站起身來要走,句了默默地將他送到門口,然後突然說了一句自己也不太理解的話:

"漁場裡的七爺你知道嗎?我見過他了,在他家裡。"

灰元抬起眼來看他,那目光寒氣逼人。

"那種地方,少去。"

灰元走了。他是來幹什麼的呢?似乎是來借錢的,又似乎不是,他坐在桌邊打了一陣瞌睡就離開了,並沒有提借錢的事,倒是他自己說了一通這方面的事,而他擻植灰暈弧?他好像要將他的注意力從借錢這件事情上岔開,那麼他要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什麼事情上面去呢?於是又想起他目光中的那種憐憫。在那種目光後面,也許有種他永遠也無法接近的東西,句了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正因為不知道,也就無法深究了。有的事,用一輩子的時間都搞不清。

隔壁的母女倆又開始嘰嘰咕咕地議論他了,講些什麼卻聽不清。前幾天他在木板壁上鑿了兩個洞,到夜裡又發現被她們從對面堵死了,所以他在枉費心機。她們總是議論他,提到他的名字,而且不懷好意。至於議論的具體細節,句了從未聽清楚過,這大概也是他始終保持好奇心的原因。前天中午他將剩飯炒了來吃,蛾子說他的剩飯被老鼠爬過了,應該倒掉,句了捨不得倒,說在火上多煮些時間就消毒了。當時那老婆子就在旁邊插嘴說,今後說不定剩飯都吃不上了呢。句了覺得這老婆子特別可惡,從來不安好心。後面的事是句了沒料到的,蛾子愣了一愣,就竄了過來,端起他放在灶上的鍋子朝外潑去,將半鍋飯全潑到了外面的溝裡。一大群雞跑了過來,很快就將米飯啄食完畢。由於飯被潑掉,句了也懶得重新煮了,於是餓了一餐肚子。由此他更討厭老太婆了。句了認為蛾子的行為全是她教唆的。近來她們倆總是在小題大作,竟然發展到了干涉他的行動。在這以前他和這家人家的關係完全不是這樣,到底是他變了還是別人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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