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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了把開水灌到熱水瓶裡,封好了火,正打算回房裡去,蛾子又來了。

中篇小說(二)第54節 魚人(8)

"媽媽要你過去,現在她已經從回憶中擺脫出來了。"

老婆子已經躺下了,在那張臉上神色全都消失了,像一條正要蛻皮的蠶。她從被子裡伸出手,示意句了到她面前來,句了連忙找了一張板凳坐在她床邊。房間裡只有她和他兩個人,蛾子沒有跟著進來。一瞬間句了的腦際掠過這個念頭:別人會不會認為他與這老婆子之間有曖昧關係呢?這幾十年他們之間都是互不相干的,現在忽然越過界限,就像一家人似的來往起來,這未免太荒唐了吧。

"七爺年岬氖焙虼永床緩腿私不埃煌晾鐧撓氵脒陡霾煌!?老婆子盯著句了的臉。

"我並不是有意要惹您生氣。"句了垂著頭,打量著自己那些開裂的手指甲。

"當然,那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聽蛾子的,她因為擔心我的病,就在你面前誇大起事實來,她總是心裡害怕。打個比方說吧,一個人得了晚期癌症,在最後的關頭他又受到了精神的折磨,能說這種折磨是他致死的原因嗎?他總會死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但是我舉的這個例子有點過分了。我想聽你談談漁場裡的見聞,你興沖沖地往那裡跑,不會沒有見聞吧,只是覺得與我這種快死的老太婆談論起來很麻煩,對不對?"

"七爺的房裡燒著煤火,外面冷風呼嘯,那些小夥子都想進來烤火。在那種地方,一爐煤火總是讓人想入非非的。七爺並不善談。"句了信口開河地說。

"哼,何處又不是一樣?表面的寂靜掩蓋不了私下裡的淫亂。我們不去那邊不是因為害怕,只是沒有那個必要罷了。你不覺得這條街上的人內心都如明鏡一般嗎?"

"您的兒子,他已經走了。"句了恭恭敬敬地說。

"他去了國外。我認為他的主意不錯:離開此地。"

"他根本沒有離開此地,他是一個寄生蟲。吸您和您女兒的血,為什麼你們要這樣袒護他?您因為生他的氣而病倒了,為了掩飾這一點,也為了欺騙你們自己,你們把我叫到這裡來胡說一氣,不是嗎?我要對您說,停止這種折磨吧。"句了湊著她的耳朵說出了這些話,一說過之後就感到恐懼在上升。

"句了啊,和我這老太婆相比,你只能算是一個小夥子呢。你去那邊漁場裡走了一趟,馬上覺得自己的目光無比銳利了,是這樣嗎?你究竟觀察到了什麼呢?如果你不說出來,那要好得多,別人會認為你心裡有底,你這樣冒冒失失地暴露你內心的無知,只會更加加深我的擔憂。我要告訴你,只有我願意關心的事我才會去關心,這一點誰也無法改變。"老婆子說到這裡那張臉就痛苦地皺成一團。

一瞬間,句了驚奇地發覺自己感到了老婆子的痛苦,那無比遙遠而又無比貼近的痛苦,他在惶惑中想要抓住這種感覺,可是這感覺一會兒就無影無蹤了。他抬頭看見了蛾子。

"你該走了。"蛾子輕輕地說,並指了指已經睡著的老婆子。

老婆子好像在夢中蛻皮。

那以後七爺和句了在街上遇見過一次。七爺的樣子顯得俗氣了很多,扯著嗓子說話,還有點裝腔作勢。句了想,是不是他到街上來的時候從來就是這副樣子呢?可能從來就這樣,只是自己以前沒注意到吧。他雖然做出這副樣子,灰元和老婆子卻是懂得他的,從一開始就完全懂得他,多麼奇怪啊。他們是透過什麼途徑與七爺相通的呢?

"句了,怎麼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七爺嚷嚷道:"沒事就到漁場裡去走走吧,呼吸些新鮮空氣,哈哈!街上的空氣令人窒息,你看看這些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哪裡找得出一張清爽的臉!沒有一個可以和漁場的小夥子比!"

句了漲紅了臉,著急地向他打著手勢,想要他住嘴,因為很多人都在路邊停下來望著他們倆,好像要看個究竟似的,其中兩個還交頭接耳,用手指著句了說悄悄話。

七爺根本不理會句了,照樣高聲大氣的說:

"街上的車輛越來越多了,尤其是這些拖拉機,噪音震得人要發昏!你的日子很不好過的,何必硬撐著不說出來呢?前些年我就看出你的臉色不對頭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退了休的人是怎麼回事我最清楚,表面上很清閒,其實呢,東想西想的,打著各種各樣的主意。喂,你不要走嘛,我是說給你聽的呀!"

句了覺得自己的臉一定是臊得通紅了,他從未像這樣當眾出過醜,至少近期內沒有過。走出好遠,回頭一看,七爺還在街邊向那群人高談闊論,很寬的手掌一揮一揮的,那種樣子實在令人厭惡。想到一個熟人竟會給他如此截然不同的印象,句了又懷疑起自己的感覺來,是不是自己將那天夜裡的事神秘化了呢?也許七爺從來就是這副樣子,只不過是自己隨心境的改變將他設想成不同的樣子,而句了一貫認為自己的想像能力是很差的,所以他的構想也是很幼稚的,就像老婆子說的那樣無知得很。那麼七爺到底要表達些什麼呢?他總不會單純為了演講或嘲笑他才到街上來的吧?他那粗魯的話語下面藏著什麼樣的機鋒呢?

他快到家時又聽見七爺在他身後喊他,跑得呼哧呼哧的。蛾子和院子右邊那戶人家的女兒正站在大門口說話,看見七爺,兩個掩嘴相互一笑。

"成日裡呆在這種地方,心情一定很煩悶吧?"七爺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句了感到他的手很重,像有磁力一樣地在他背上吸了一下。

"七爺您真是身體強健啊!"句了說。

蛾子和銀香聽了句了這句話,如同聽見了炸雷一樣尖叫著往屋裡跑。

"你的環境很差嘛。"七爺看著女孩的背影,搔著光頭譏笑地說:"蛾子在裝蒜,剛才她還在街上津津有味地聽我談話呢。你和她們相處不容易吧?我知道她們不願意你到漁場裡去,不過她們決不會阻止你。你甚至可以帶那小販一起來。漁場裡好玩得很啊,尤其是夜裡花樣更多。"

中篇小說(二)第55節 魚人(9)

句了在家中等。他恍恍惚惚地想:也許是等灰元吧,要不等誰呢?可是灰元好幾天都沒有來,句了有點灰心了。早上晾出去的衣物又被大雨淋溼了,現在掛在房中一股漚壞了的氣味,句了就在這腐敗的空氣中痴想著。早上他看見老婆子起來了,由蛾子攙扶著走到院子裡去,她又瘦了很多,被寬大的黑罩衫裹著,簡直不像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彷彿蛾子那結實的雙手輕輕一提就可以將她提起來。蛾子小心翼翼地用手臂圍著她,口裡嘰裡咕嚕地在說些親熱的話。他們在院子裡相遇,句了很想和老婆子講話,可是老婆子沉浸在幻想中,根本沒看見他。蛾子惡意地向他瞪眼,不耐煩地踢著腳,他只好灰溜溜地走開了。回到房裡不久,又聽見母女倆在那邊小聲議論,但議論的中心卻不再是他了,這又使他有種莫名的悲哀。她們當然並不是真的不注意他,想想從前幾十年,他一直以為自己與蛾子家關係冷淡,沒想到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最近這段時間他與她們來往得多了,自己就生出幻想,以為她們會要時刻留心自己,但也不是這麼回事。近來他變得反常了,她們不理他時他覺得委屈,她們抓住他不放他又厭惡。句了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判斷總是有很大的謬誤,又感到最不可捉摸的,往往是自己最熟悉的這幾個人。漁場裡的工人也很深奧,可他們單純、遲鈍、變化很少,至少從表面看是這樣。除了七爺之外,他從未看見那些人臉上出現過表情,他們總是那木然的、永恆不變的一張張臉。句了想,要是與這些工人相處,他是很有把握能處理好與他們之間的關係的。七爺究竟是如何看自己的呢?他領導著那些工人,他的態度也許就是他們的態度?如果是這樣,他又怎麼能和工人相處得好?他讓灰元也去漁場,只不過是句調戲的話罷了,灰元是不會去的,他早說過了。從灰元的態度還可以看出,他對漁場是很瞭解的,說不定年輕時常去漁場,只是現在不去了,還有老婆子也是如此。早年發生在他眼皮底下的事,他一點都不知道啊。為什麼漁場的工人們總能給他一種親切的感覺,而這個七爺,一旦到了街上就令他厭惡起來了呢?句了記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那個大頭的工人了,這些日子以來,他也確實很久沒像以往那樣站在馬路邊,長久地、痴痴地向漁場裡眺望了,他似乎比以前忙亂了許多,但是都在忙些什麼呢?回憶使他傷感,他倒不是想回到先前那種平靜的日子裡去,他也知道那種平靜只是表面的,是暴風雨之前的長久醞釀階段,可畢竟讓他緬懷不已啊。那個時候,在他的生活裡既沒有小販,也沒有老婆子,七爺也只不過是一個一般的熟人,一切都是那樣簡簡單單。那個時候他甚至有一個打獵的計劃,為此還買了一支鳥槍放在家中,雖然只是一時的衝動。現在他的生活變得出人意料的複雜了。首先,不論他在自己家中幹些什麼,總是覺得隔牆有耳。哪怕是出去散散步這樣的小事,也往往有人在背後注意他,評價他的行為。其次,他自己的思想也遠不如從前單純了,灰元、老婆子和七爺將他的思路弄得亂七八糟,無形中使他那緩慢的生活節奏加快了。就在不久前,坐在廚房的板凳上吃著麵條,他還在設想結局前將發生的事呢,他認為自己的日子已不多了,自己會按部就班地走向那一天,再也不會有意外發生了。可是現在一切全亂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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