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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這些天我一直在想,真奇怪,怎麼大家都這麼敏感呢?"

"有什麼奇怪,因為這條街就在漁場邊上嘛。您當初怎麼挑中了這麼個地方定居下來的,還記得嗎?"

"我好像沒怎麼挑,一切順理成章。"

他們說著話就已經下了馬路,踏上了溼漉漉的塘邊小道。句了將雨傘舉得高高的向前看,看見了那些閃閃爍爍的燈光。所有的平房全亮著燈,像有什麼重大的事要發生似的。句了在前面走,那菜農跟在後面,口裡一直在嘰嘰咕咕地自言自語,聽不清他說些什麼。句了想著剛才的事,將菜農的話和老婆子的話聯絡起來,好像悟出了一點什麼。也許當初他來這裡定居,的確是有一些他自己不知道的原因在背後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是一些什麼樣的原因呢?

七爺的房裡卻意外地沒有亮燈。七爺站在房前的黑暗裡一動不動,雙臂在胸前交叉。菜農搶在句了前面走近七爺,悄悄地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七爺哈哈大笑。

所有的房子裡都開著燈,那些房門一個接一個地開啟了,將亮光投在屋前的坪裡,房裡的人都走到門口來探望。七爺的房門關得緊緊的,他也沒有要邀請句了和菜農進去的意思,他站在屋簷下一言不發。句了和菜農站在雨裡舉著傘,就像兩個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句了在心裡認為是菜農和他一起來了,所以七爺不高興了,這個菜農真是個討厭的傢伙,自己竟會昏了頭讓他跟在屁股後頭跑,雨漸漸大了,濺在鞋子、褲子上,句了感覺褲腿冷冰冰的。

"到福裕家去看看吧,他快死了。"七爺忽然開口了,口氣很莊嚴。

名叫福裕的中年男子在床上呻吟著,他的臉轉向牆壁,身上蓋著一床破毯子。

"他得的是風溼性心臟病。"七爺說,"這個人就是我對你說過的只和魚談話的人。"

那漢子忽然翻轉身來,將臉朝著他們三人,句了認出他正是那個大頭的漢子,他在寂寞的時光裡觀察過無數次的人,現在他正在痛苦地喘息,那雙多肉的大腳從破毯子裡伸了出來,不停地抖動著。七爺湊上前去,用手摸了摸他的前額,他立刻安靜下來了。

中篇小說(二)第58節 魚人(12)

"這傢伙總算完蛋了,他一直在和這世界過不去。"七爺若有所思地說。

"完全不是這樣,"句了小聲說,"我觀察過他很久了,在白天裡的陽光下,他和漁場的一切是那麼和諧,他總是歪著頭在傾聽,我盼望他活下來。"

七爺冷笑了一聲,注視著床上那一堆,慢慢地吐出這句話:

"他一定會死。"

福裕一直在盯著七爺看,聽到他說出這句話之後,臉上痛苦的表情立刻舒展了,就好像放下了一樁心事,接著他閉上了眼睛。

菜農走向前去,嫌棄地用手撥弄了一下那床毯子,冒裡冒失地一掀,使得福裕的腿全露了出來,那腿上爬滿了曲張的靜脈,像一堆堆蚯蚓。句了忽然感到義憤填膺,他將菜農一推,推得他向後打了個趔趄,然後衝過去幫福裕蓋好了毯子。就在他幫福裕蓋毯子的一瞬間,福裕睜開了眼睛,瞪了他一眼,然後疲倦不堪地重新閉上了眼。

"他要死了,這心胸狹隘的傢伙。"七爺又說,"他就是因為心胸狹隘才不和人說話。"

句了渾身開始顫抖,可能是房子裡的氛圍所致,也可能是被雨弄溼的褲子穿在身上導致了傷風。他的兩排牙齒也開始碰撞。他彷彿覺得不是床上那人,而是自己快死了。他的腿一軟,胡亂往旁邊一倒,正倒在菜農身上,被他結實的雙臂一把扶住。菜農將他攙到床邊坐下,就坐在福裕的肚子上,他很想挪開一點,可是沒有力氣,只得就那樣歪在床頭,老式木床的架子將他的頭部硌得生痛。

"櫃子裡還有一床毯子,給他蓋上吧。"

句了聽見七爺說話,然後是開櫃子的聲音,一床很硬的、像氈子一類的東西蓋在了他身上,連他的頭都被矇住了。他不由自主地從床頭滑下來,倒在床上,他的身子下面是福裕的腿,那腿冰冷,一動也不動。七爺又和菜農說了幾句話,他們倆然後熄了燈,關上門出去了。句了在硬邦邦的毯子下抖得厲害,他想從福裕的腿上挪開去,就拼力一滾,滾到了床裡頭,再把毯子扯過來裹上。黑暗中,他看見福裕的腿在慢慢地拱起來,破毯子在床中間形成了一座小山。句了竭力縮成一團,想少佔些地方,傷風使得他全身骨頭痠痛,在寒熱的顫抖中,他的腦子裡幻象不斷,他不停地回到從前的日子裡。那時候,福裕對於他還是一個永恆的、親切的謎,單單是他那揹著魚網慢慢行進的背影就會令他感動不已;還有那雙踩在泥地上的多肉的大腳,趾頭分得很開,面板往往呈紫色,即使是隨便看一眼,句了也會認出那雙腳來。現在這雙腳就在他面前了,給他的卻完全是另外一種感覺,他害怕與這冷冰冰的東西接觸,他想爬起來離開這裡,又沒有力氣做這件事,於是只好可憐巴巴地縮在床裡面。

"什麼人在床上?"

福裕忽然在那頭講話了,聲音很尖,像假嗓似的,句了嚇了一大跳,連氣都不敢出。這可不是他想像中的大頭男人的嗓音啊。

"什麼人在床上?"他又問道,還頓了一頓腳板,弄得床鋪吱吱呀呀地響,"我知道了,是來偷魚的。已經好多年了,他一直在那裡張望,總想趁我不備就偷魚,可是他沒有膽量。全是七爺的錯,把賊引了進來。七爺!七爺!"他尖叫起來,他的聲音使得句了全身直打冷戰。鬧了一陣他自動安靜下來了,又開始痛苦地呻吟。那是無法忍受的痛苦,誰也幫不了忙的痛苦,臨終者最後的掙扎。句了恐怖地意識到,大頭男人終於要死了。床上的那座小山漸漸平復下去了,呻吟也越來越微弱。句了的傷風也在漸漸地緩解,他還是不敢動。他在極度的疲乏中沉入夢鄉,夢裡有個黑影要來扼他的脖子,於是扭打起來,弄得全身是汗,衣服全溼透了。有好幾回那人就要得逞,他使盡全力踢他的肚子,那人的雙手忽然就變得軟綿綿的鬆了開來,也許是他踢中了他的要害部位。剛剛鬆一口氣,已經倒下去的那人又搖搖晃晃地撲上來,句了的雙腳又一頓亂踢,將那人踢退,如此反覆。那影子消失時,他已打起了鼾,可是他無法入睡,因為有盞聚光燈照在他臉上,還有人在他耳邊說話,他只好從睡眠裡掙脫出來。原來是七爺和菜農在用一支手電照他的臉。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我們回去吧。"菜農指了指黑漆漆的窗外說。

"這個人,這個福裕,他死了嗎?"句了問道。

"你說到哪裡去了,"七爺冷冰冰地回答,"怎麼會死?他夜夜都這樣。"

句了從床上爬起來,越過福裕的身體,下了地。福裕一直睡在床上沒動,句了從他上面爬過去時也沒有碰到他,他靜靜地躺在毯子下面,就好像消失了似的。句了站在黑暗裡想:那個人到底還在不在床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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