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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坐在櫃檯的後面,正在打毛線,她顯得比上次精神好了很多,可見她哥哥是在胡說八道。但她的樣子令述遺感到蹊蹺,感到同她的回憶對不上號。

"又來住店了?想重返夢境吧?"梅花看了她一眼。

"其實只是想來看看你。"

"我現在忙得很,夜裡才有空,您就住下吧。"她乾脆地說。

隨著一聲響,鑰匙扔了過來。

"您上次還沒付款呢!"

述遺昏頭昏腦的,也不知怎麼的就走進了上次住過的那間房。坐在床邊定下神來之後,才記起剛才根本不是打算來住旅館的。她不是什麼旅行用品都沒帶嗎?又覺得用不著顧忌那麼多,既然剛才她說了夜裡才有空,那就等到夜裡好了,倒要看看她是怎麼回事。她從衛生間洗了臉回到房裡,就發現夜幕已經降臨了。這裡似乎天黑得特別早一些。一會兒工夫述遺就有了睡意,但她又不願脫了外衣睡,因為床上的褥子有一股可疑的臭氣。她和衣靠著兩隻大枕頭入睡了。這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醒來後揉揉眼,連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怎麼睡得這麼死,萬一梅花來過了呢?起身一看,那張床上也有一個人,也是和衣而睡,正是梅花。

"梅花!"她喚道。

"啊,您醒得真早啊。"梅花伸了個懶腰坐起,"夜裡我同您談了那麼久的話,您的精神還是這麼好。"

"可是夜裡我並沒有醒啊,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您確實同我談了話。"梅花鄭重地說。

她弓著背趴在床上,述遺覺得她很像一頭豹子。

"你在這裡生活得好嗎?"

"我天天盼望離開這個癆病鬼老闆和他的兩個老處女姐姐。"她的聲音裡有種撒嬌的味道。

"為什麼不走呢?"

"為什麼不走呢?"她像迴音似的應了一句,"您就一點也猜不出來嗎?"

"因為恨?因為害怕?因為想報仇,還是因為無可奈何?"述遺費力地轉動遲鈍的大腦。

"就不能因為愛麼?"她高聲地嘲弄地說,"幾十年如一日,守在這樣一個要死不活的地方,還能因為什麼?!"

"原來你愛你的老闆。你哥哥對我說你病得厲害。"

"他也一樣。我們最近開始相互支援了。這地方真可怕,我在夜間只好不停地談話。自從上次您離開旅館後,所有的矛盾更加激化了,現在已經有人把我們這裡稱作'鬼谷'。"

此刻她的臉在晨光中顯得神采奕奕,述遺想起自己見過這張臉,就在檸檬樹的後面。當時太陽紅通通的,天空又高又遠,只有地底下傳來兩位老太婆的竊竊私語,時高時低。窗外已經熱鬧起來了,賣豆腐的小販在高聲吆喝,可以聽見車來車往。述遺覺得自己該走了,她已經明白了某些底細,這就夠了。看來當時自己來到這裡住宿,決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這件事,也許已經被她想了幾十年了,只是沒有施行而已。

她走出旅館的時候回頭打量了一下這棟房屋,看見三樓的視窗有三個人伸出頭在朝她看。沒錯,是那三姊妹。她連忙低了頭快走。一路上,她變得輕佻起來,靈活無比。她將自己想像成在海底溝壑裡穿梭的魚。走了好遠才猛然記起忘了付錢給旅社。上一次不是也沒付嗎?事情已經很明確,這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住宿,這種事裡頭有種玩命的風險。述遺又一次感到世界的組成是多麼的奇異。有許許多多的事物,一直要待她活到老年才會顯出端倪來,在這之前,它們一直隱藏在海底那昏黑的世界裡,這些事物她是沒法探索出它們的規律的,每一次顯現全是出其不意。海底的世界和地上的世界又是如何連線的呢?為什麼會出現魚類似的人種呢?一句話出現在述遺的腦子裡:"以記錄天氣概況開始的二重生活將以全面地淪陷持續下去,淪陷其實是本質。"述遺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她在空氣中游動得更快了,她已經用不著顧忌,她被一股看不見的氣流攜帶著向前,身體完全不擺動。

彭姨在自家門口待著,她看見述遺老太婆一陣小跑過來了,她那目中無人的樣子惹得她低下頭"哧哧"地笑。三十年前,述遺經常這樣跑,當時自己還指責她矯揉造作呢。那時的述遺還沒有這麼自負,而是有些驚慌,有些不顧一切的派頭。

她停在彭姨面前,臉上泛出老年人少有的紅暈。

"有這樣一些人住在一個叫'鬼谷'的地方。"

"那樣的地方在城裡還很多。"彭姨微笑地看著她,"慢慢地你就認出來了。"

彭姨站起身,熱情地挽起述遺的手臂,大聲說:"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中篇小說(二)第71節 變通(9)

後來發生的事就像做夢,她們倆走進街口官員家的庭院。這是一個巨大的庭院,述遺從未進來過。千年古樹遮暗了光線,下面是石榴林,還有水竹,鳥兒歡快地叫著。"我們這樣闖進來不合適吧?"述遺滿腹狐疑地說。彭姨不停步地扯著她在小道上走,一會兒她們就走到了底。盡頭是一個涼亭,一隻鳥籠掛在涼亭裡,兩隻色彩美麗的不知名的鳥在歡快地叫著。她們倆在涼亭裡坐下來,述遺舉目望去,發現根本望不見天,參天大樹密密匝匝的樹葉將園子里弄得陰沉沉的,她甚至有點起雞皮疙瘩了。

"主人在什麼地方啊?"

"主人早幾年就消失了,變成了影子一類的東西。我是說他的靈魂。當然他還在屋裡。最裡面的那間雜屋裡,有兩個傭人服侍他。如果你願意,我帶你去看看他,他不會認得你,他誰也不認得,這不要緊,我們可以和他聊聊。"

她們繞到了主人家的後門,門前的雜草有一人多高,瘋長的灌木將門都封死了,彭姨用撿到的木棍開路,然後又用那木棍用勁搗門,述遺看見她臉上都被刺扎出了血痕。搗了半天,無人應聲,她只好又折轉到視窗處,用棍子砸爛一塊玻璃,這時門裡就有了動靜。一個異常肥胖的、神態昏沉的老婦人將門費力地開啟了,她仰著臉站在那裡,並不望她們,她的兩隻手在自己身前摸索著。述遺想,也許她是盲人。彭姨拖著述遺進了門,直衝衝地往裡走。她們進了一扇門又進了一扇門,最後走到了底,來到一間十分窄小的房間,房間小得放了一張窄床之後人再進去都得側著身子。屍布一樣的白窗簾從高高的天花板那裡直垂到地上,窗外鳥語花香。床上躺的人正是那青年,他臉上木無表情,只有眼珠在骨碌碌地轉。他的扁扁的身子被薄薄的絲綢被遮得嚴嚴的,有一隻腳卻伸了出來,那是一隻可怕的腳。很像石膏模型。

"他一直處在彌留之際,這不是很奇妙的感覺嗎?"彭姨輕輕地說。

"我認得他。"

"瞎說!他從不出門,差不多一生下來就躺在這張床上。你怎麼會見過他?"

"也許我見到的是他的魂魄。"

彭姨姨彎下腰去,對著青年的耳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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