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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飛進屋了!"

青年的眼珠還是骨碌碌地轉,無動於衷的樣子。述遺偷偷地撩開身邊的窗簾。她看見了躲在灌木叢後面的老婦人,她那肥胖的身體迅速地隱蔽起來了。原來她根本不是瞎子。房裡的空氣漸漸渾濁起來,這間房密封得很好。述遺聞到了自己和彭姨胃裡散發出來的氣味,她想,她們倆正是屬於那種醃老婆子的型別,而面前躺的這個青年則已經沒有任何體味了。回想起自己原先對他的掛念,述遺倒有點詫異起來。她感到青年伸在被子外的那隻腳在動,但她不敢看,她轉過臉瞪著空空的牆壁。彭姨為什麼還不走呢?彭姨坐在木床的邊緣,怔怔地一動不動。述遺吸著鼻子,卻再也聞不到剛進來時那股沁人心脾的花香了。她們倆把空氣完全弄汙濁了。現在她更不想開口講話了,心裡一個勁地厭惡著自己,頭也有點發暈了。三個人在沉默中不知過了多久,門外有人走過來了。彭姨跳起來開啟門,看見肥胖的老婦人蹲在前面那間大房子的地上。

"您在幹什麼?"彭姨問,

"捕到三隻有毒的蝴蝶,剛才它們闖進房裡來產卵。"

胖女人揚了揚手中的小網子。述遺看見網裡黑乎乎的一團,立刻感到毛骨悚然。

"外面還有毒蝴蝶嗎?"述遺死死瞪著網子,聲音在戰慄。

胖女人不屑於回答她,卻開啟了網子。三朵黑雲般的東西在房裡升騰起來、還可以聽到它們的大翅膀扇出的聲音。有一刻述遺失口發出一聲尖叫,因為她感到自己的臉被蜇了一下,她用雙手矇住臉往前跑,羞愧得要死。一直跑到房子外面,述遺才不住口地對彭姨說:"遇見鬼了!遇見鬼了!"

彭姨很討厭述遺的衝動,她似乎不太情願離開,她溜到青年躺的那間小房外面的窗前,想從那裡朝裡看,可惜窗戶被遮得嚴嚴實實,什麼都看不到。她沮喪地走回來,看見述遺的臉紅腫起來了,就顯出怒氣衝衝的樣子,跺著腳罵人。雖然她指桑罵槐,述遺也聽出她明明是罵自己,她就這樣一直罵罵咧咧地跟在述遺身後。往回走的路上述遺既沒有注意樹,也沒有聽鳥叫,她捂著一邊臉,就好像已到了世界的末日。走出那一片黑壓壓的樹林,她再也不願往後看一眼了。

官員的府邸內的景象讓述遺大開眼界。想到這樣一些風馬牛的事全扯到一起,述遺完全糊塗了。她已經在此地住了好多年,從未對那張黑色的大門裡的事物產生過興趣,平日裡從那裡路過,只看見有些小汽車出出進進的,很是威風,怎麼也不會估計到會是這樣一個荒涼的所在。當天夜裡述遺就做了一個夢,在夢裡成百上千的黑蝴蝶從參天古樹間朝她撲下來,毒粉弄瞎了她的眼睛,她摸索著往外走。耳邊響著那胖女人衰老的嗓音:"不要緊,瞎眼的其實是我,不是您,您沒事。"她的話對述遺有種奇怪的鎮定作用,述遺摸到了那雙冰涼的老手,一下子就走出了大門。又過了幾天彭姨告訴述遺說,那青年被人埋在涼亭邊上了,他當時並沒有完全死掉,那兩個老傭人就迫不及待地埋了他。埋他時那兩隻鳥發瘋地在籠子裡跳。"這樣也好。這樣就不留痕跡地消失了。"彭姨寬慰地說道。但他並沒有從述遺的印象裡消失,下雨的日子或出太陽的日子,她仍然坐在窗前發呆,眼睛死盯著前方。

又過了一段時間,她終於將屋角那一筐筆記本的灰燼倒掉了。她看著鏡子裡消瘦衰老的身形,感到自己又在躍躍欲試。為什麼不做同樣的嘗試呢?比如說就在家中做?然而她知道老朋友彭姨是擺不脫的,不論她怎樣裝聾作啞,彭姨總是鎮定地提醒她自身的存在,無言地告訴她,住在這種普通平房裡的人,同眾人有千絲萬縷的聯絡,是不可能做那種嘗試的。彭姨有時也同她一起照鏡子,批評她不應該把自己弄得這麼消瘦,批評的口氣裡帶著譏誚。還有一個擺不脫的人就是那菜販子,菜販子還是見了她就說個不停,一會兒阿諛奉承,一會兒諷刺打擊,似乎在從中獲取無窮的樂趣。在這種時候,述遺往往會暫時忘掉自己的心病,沉浸在這種心理遊戲之中。有一天述遺居然在菜販子的攤子上看見了彭姨的妹妹,那中年婦女冷著臉,對菜販子清晰地說道:"到處都有那種討厭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述遺不知怎麼臉上就發燒了。又由這件小事更確證了彭姨的預見。也許真該有意識地不去痴心妄想,多年的經驗告訴她想得過多的事反而難以實現。

現在她夜裡睡得更沉了。她把自己想像成一株碩大的植物,這個比喻令她安心。睡的時間也在隨著延長,就這樣醒來又睡著,反覆好幾次,一次比一次墜入更深的處所,這種夜間的操練漸漸迷住了她。有一天彭姨進屋來,一開口就稱讚她"神清氣爽"。她卻正在痴心地想:紮根於虛空裡的植物會開出什麼樣的花朵來呢?她對彭姨傻笑著,感激之情由衷而起。她也知道彭姨不會接受她的感激,可還是忍不住湧出那些多餘的感情。

"你不妨將天氣情況記錄下去。"彭姨彷彿是無意中說起。

是啊,為什麼不記錄下去呢?大自然的反覆無常,難道不是她永久的興趣的源泉嗎?她這乾癟的軀殼裡藏著不可思議的衝動,不就是因為大自然嗎?她到底已經獲得了多少知識呢?述遺的目光從視窗一直延伸到豆腐坊那裡,天空在那屋頂上被切斷了,就像人的感覺也總被切斷一樣。她明白了,現在她要搞另一種樣式的記錄。

"明天我就去買筆記本。"她衝動地說。

"好。"

中篇小說(二)第72節 變通(10)

(三)

她看著那令她窒息的屋簷,她什麼也沒有寫下,因為她心裡有真正的海和波濤,她正從那裡進入大自然的本質,一切外部的形式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好多天了,雷聲、閃電,狂風和傾盆大雨均不能讓她動心,她凝望天空,偶爾寫下一個符號,馬上又厭棄了。手裡握著筆的感覺真好啊,筆如同一把匕首,劃開大自然的黑幕,即使給她的感覺仍是黑濛濛的也不要緊、這樣昏昏地度過一段時光之後,大自然裡就出現了很多陰沉沉的隱秘角落,那些角落裡都晃動著尖細的、和人相似的影子,她在心裡將他們稱作"火箭頭"。她甚至感到杏花村的梅花也在這些火箭頭當中。這些人決不會從他們的隱身之處跑出來。他們是長期據守在那些角落裡的。她隨即在筆記本上畫下了一些粗糙的人形,畫完之後又感到實在同記憶中的風采相距甚遠。這樣做的時候,她總不忘在旁邊寫下日期。述遺一直在想,這種奇怪的人形動物離她多麼遙遠啊。這種特殊的族類都聚在一起。但他們之間又並不交往,他們聚在一起只是偶然的機會使然,實際上單個的人都是獨來獨往的,這並不是說他們獨來獨往就感覺不到周圍人的存在,他們在這方面其實是十分敏感的,他們不交流是因為交流沒有意義。述遺之所以要這樣判斷是往日的經驗給她的影響。看見那些默默無聞的影子她就聯想起梅花和她那近於杜撰的哥哥,想起他們兄妹特殊的、不可理解的生活方式。她所看見的他們,以及他們做的那些事,只不過是種表面現象,到底他們是什麼樣子,在幹些什麼,述遺能理解到的,只是鯨魚浮出海面的一小塊背脊,撲朔迷離的現象只會把她弄糊塗。她時常想,自己已經活了六十多年了,怎麼會仍然這麼無知呢?為什麼這種無知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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