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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裳裡面肯定不是媽媽,我記得媽媽是一個很重的胖子,老在夜間流油汗。要不是流掉那些油,她真不知怎麼個下場。

"你的母親,"父親邊吹口哨邊說,"在山那邊挖蚯蚓呢!這是她的狂想症發作了。她患這病已有二十多年,結婚的時候,她小心翼翼地對我隱瞞著。等這霧收起來,我計劃出去旅行一次,幹出一番大事業來。我腦子裡有許多賺大錢的想法,它們像小雞一樣喳喳,長久下去,說不定裡頭真的會長出小雞來。"

他彎著腰,在門背後蹲下去又站起,蹲下去又站起,看不清他的頭部。

"爸爸?"

"我在幹蒐集銅器的勾當,這也是我多年的心願,說不定一個新的就由此開始。你們?哼。多少次,我被你們嘲笑得無地自容,躲在廁所暗暗哭泣。這種情況已經有幾十年了,只要我暗示一下我的才能和規劃,你們就要歇斯底里大發作,你們這些偽君子。"

母親跌倒在一棵老槐樹底下,兩眼像瓷器一樣骨碌轉動。我跑過去扶起她輕飄瘦小的軀體,看著她的臉部漸漸泛藍。

"在崖洞邊上,我找到了一個蛋,你看。"我吃驚地看著她朝我伸出空無所有的細爪,喉嚨一陣陣發緊。"我追那些一閃一閃的白影子,累得胸膛都破碎了。"

"這霧,把我的眼睛完全弄壞了,我看不見你。"

"在那邊的樹林子裡,有一些人影,你就不能感覺到這個?"

"我怎麼能感覺到,那是不可能的,我的眼全給毀壞了。"我賭氣地將胳膊從她腋窩下抽回,那地方像雞翅底下一樣溫暖。一剎那間,她的一根肋骨"喀嚓"一聲斷裂了。

"那不過是一根肋骨。"她的藍臉皺了皺,消失在樹那邊。

父親終於動身了。他在房裡釘了一個通宵,到清晨釘成一個巨大的木箱。他想用棕繩把木箱捆起來,橫捆豎捆總捆不好。他氣極了,用鐵錘將木箱砸爛,高聲嚷嚷:"我的旅行袋放在什麼地方啦?啊,賊!敗家子!我忍受了四十五年了……還我的旅行袋!"他追趕著哥哥,衝到外面,再也沒回來。後來哥哥告訴我,父親並沒有去旅行,他就住在離家不遠的一個破廟裡,靠撿爛紙為生。他很得意,整天用一根銅管吹出刺耳的聲音,還對一些女人吹噓,說他是個單身漢。太輕浮了。哥哥憤憤地結束他的話,一面將一隻表藏到懷裡。那隻表是母親的,他打算將它賣到舊貨店去,然後買酒到廟裡去喝。他在外面揚言說他打算終生伴隨親愛的爸爸。

早晨,我被烏鴉的噪聲鬧醒,看見母親順著牆根在找什麼。她伏在地上,蠟黃的臉幾乎觸到了泥土。她正在苦苦地辨認,兩隻堅硬的眼球輕輕地擦響著眼眶。

"白母雞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在這裡聞一種氣味,它們發生在泥土裡面。整整一早晨我都在幹這件事。要不是這些霧……玉蘭花的每一個瓣兒裡……還有那些胖胖的地蠶。早上一醒來,我就發現那個蛋不見了,就是我拿給你看的那個。那是真的,是不是?我是在老槐樹邊上的灌木叢裡撿到的。我記得一共是三隻白母雞,一隻頸上有麻點,很細的一圈,幾乎看不出來;還有兩隻是純白的。"

"你的父親,"她又說,"是一件外套。那個時候,他穿著外套來到我們家,就是睡覺也不脫下。一天夜裡,我鼓足勇氣伸出手在那件外套上一摸,發現裡面什麼也沒有。直到多年之後我才弄清事情的真相。"

我決計告訴她手錶的事,我費力地述說,腦子裡一片空白。我不能把我要講的事講清,哪怕一點點。我的話一吐出來就凝成一些稀糊糊,粘巴在衣襟上面。我不斷地用些疑問號,驚歎號,想要誇大其詞。但是一切全完了,母親已經睡著了。當我猛烈地搖撼她的雙肩,氣勢洶洶地問"你明白了嗎?"的時候,她的藍臉上爬滿了黑蟲子。

一個灰白的半圓在門邊飄蕩,探頭探腦,那是一團更濃的霧。

短篇小說(一)第136節 飼養毒蛇的小孩(1)

砂原的長相很平常,找不出什麼特點,不說話的時候,幾乎是空空洞洞的一張臉,當然和死人還是有點區別。

"一直乖乖的,"砂原的母親對我訴說,"壞就壞在不該出門,要是一直呆在家裡,什麼問題也不會有。六歲那年就有了這個問題。當時我和他爸一不防備,他溜了出去,我們找了好久,最後發現他在公園裡的月季花叢中睡覺,仰著身子,四肢攤得很開,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事後他告訴我們,他看見的不是月季花,而是很多蛇頭,還說連蛇的骨骼都看得清清楚楚,因為一條蛇咬了他一口,他就倒下睡覺了。說老實話,砂原那時還從未見過真蛇,只在電視裡看到過,我和他爸嚇壞了,加倍留心著不讓他出門。"

我們談話的時候,砂原就坐在屋裡,一動不動地將臉對著一扇貼了木紋紙的櫃門,我很詫異,不住地往他那邊探頭。

"用不著擔心,他早就聽不到了,想要不聽就不聽。後來有一個醫生勸我們帶孩子到風景優美的地方去,並讓他多與人交往,說會有些改善。我們去了海邊。砂原白天常和海邊的野孩子一起玩耍,不過他很容易疲倦。我們一直注意觀察他,這孩子就是讓人放心不下。他只要一累,就隨便倒在什麼地方睡覺了。他過於隨便,晚上洗腳時也可以一邊洗一邊睡,我們認為他在洗腳,實際上那只是一種機械動作,他的大腦早就休息了。我們到海邊的第三天,一個漁民的孩子舉著血淋淋的中指跑進屋來,說是砂原咬的。事後我們追問他,他恍恍惚惚地笑著,告訴我們那是一條蛇的頭,他不咬它的話,那傢伙就會來咬他了。我們在海邊住了一個月,優美的風景並沒有在他身上產生良好的影響,那一年砂原九歲。此後我們年年旅行,去沙漠,去湖泊,去大森林,大草原,砂原無動於衷,他坐在火車車廂裡就像坐在家裡一樣,既不向窗外觀望,也不與別人交談,可能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旅行。當然,我和他爸都知道,這孩子從小就過於隨便,對周圍的事漠不關心,或者說有點冷淡,怎麼說呢,他缺乏一種對新鮮事物的敏感性。

"是前年的事了,我們發現他右手臂上傷痕累累,逼問之下,他領我們走出去,到了一個防空洞裡,裡面墨墨黑黑的,他打著手電蹲下去,我們看見一個紙箱子裡裝著一窩小花蛇。他爸膽戰心驚地問他哪裡來的,他說:'這裡一條那裡一條捉來的唄。'真奇怪,他不是整天和我們在一起嗎?我們一直精心照看著他的呀!'並不總和你們在一起的,那只是表面現象罷了。'他又用那種隨隨便便的口氣說話了。他爸把他哄走以後,我就找了一把鋤頭,一頓亂砍將那些小毒蛇消滅了。回來之後,我們通宵達旦地守夜,防止他溜出去,不過兩天之後,他手臂上又出現了新鮮的傷痕,一律是那種兩點紅紅的齒印。他還對我們說:'你們這是何苦呢,累成這樣,你們就是不明白,我只不過是表面上和你們在一起。我坐在這裡什麼地方不能去?蛇很多,它們常迷路,我這裡一條那裡一條把它們聚攏來,免得它們孤單。當然你們是看不見的,昨天我就在那邊的書櫃下找到一條,我只要找就能找到。小的時候我怕它們,還咬過一條蛇的頭,現在想起來真是好笑。'他就是這樣跟我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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