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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砂原背對我們坐著,他忽然伸手拍了拍腦袋。我們走過去,砂原母親扳過他的肩頭使他面向我們,他臉上的表情是很隨和的。我就謹慎地選擇字眼問他坐在這裡想什麼?不寂寞嗎?

"聽。"他簡短地回答我的問題。

"聽見了什麼呢?"

"什麼也沒有,很安靜。不過一到晚上九點情況就不同了。"

"你就這樣撇下我們,我們還怎麼活?"砂原母親又開始嘮叨。

"談不上什麼拋棄,"砂原和藹地說,"我生來就是捉蛇的。"

我開始勸阻砂原的母親不要管兒子的事,依我看,他的兒子雖有點怪氣,但天生傑出,說不定會幹出什麼大事來呢。

"我們不稀罕他幹什麼大事業,"砂原的母親說,"我和他爸爸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兒子卻在做見不得人的勾當,飼養毒蛇,這太嚇人了,他到底想幹什麼?這不就和我生了一條毒蛇一樣可怕嗎?我們一直放心不下,被他拖得形容枯槁,最可怕的是他現在根本不出門就可以幹出奇怪的事情來,他總能達到目的。"

有一天,我碰見砂原的母親從防空洞出來,滿臉憔悴,手持一把鋤頭,一問,才知道她又消滅了一窩小蛇,共八條。她的頭髮快要脫光,步履老態龍鍾。在她的身後,跟著砂原的父親,一隻眼眨個不停的老人。砂原是最後出來的,彎著背,臉上的表情很隨和,見了我點點頭,說起話來:"我特意製造了這個殺戮的場面,可以說有點壯觀的意味,八條生命毀於一旦。對於它們來說,並不見得就有什麼了不得的恐怖,使我詫異的是拿鋤頭的手為何如此的自信。"

我就問他是不是他帶他雙親到防空洞裡去的,他說正是這樣,他們一說要去,他立刻就帶他們去了,他總是對父母的行為有種好奇心。他說這話時,他母親瞪著遠處的空中,眼神茫茫然然,父親則總在說著同一句話:"一個人要是太偏激,就會給生存造成許多困難,美麗的風景可以使人眼界大開。"

我發現這三個人裡面最為垂頭喪氣的是擔任劊子手的母親,砂原總是那副無動於衷的老樣子。剎那間我恍然大悟,這三個人之間有種微妙的關係,一種奇特的牽制。這件事就是一個確證。本來,他完全用不著帶父母去防空洞,他可以帶他們去別的什麼地方,但這僅僅是由於他性格隨和嗎?

短篇小說(一)第137節 飼養毒蛇的小孩(2)

我回憶起砂原嬰兒時代的事。毫無疑問,他是一個異常靈敏的嬰兒,臉部的表情十分豐富。砂原的母親非常自豪,卻又有點惴惴不安,她曾悄悄告訴我,這孩子十分容易疲倦,尤其不能聽人談話,只要誰對他說話,他的眼皮就耷拉下來,再過一會兒就呼呼入睡,"簡直像棵含羞草,可他並不害羞。"後來一直到五歲,他都保留了這種習慣,再往後他就學會控制自己了,但那也只是一種禮貌。別人對他說話,稍一多說幾句,他就哈欠連天,如果再說下去,他就自顧自地睡著了。那時候,他對旅行的生活並不厭惡,反而有點喜歡,因為用不著聽別人談話。當父母去欣賞大自然的風景時,他就獨自坐下,傾聽小動物弄出的騷響。他總是可以準確無誤地指出田鼠在什麼地方打洞,金環蛇在什麼地方潛行,也許一生下來,他就在練他那種特殊的聽覺,人說話的聲音是被排除在這種聽覺之外的。鍛鍊到如今,他已經可以透過意念的萌動來達到某種行動的目的了。從表面看,他是一個性情柔順的孩子,這種孩子最容易讓人失去戒備心理,被咬的漁民的孩子就是在這種狀況下受到傷害的,現在又輪到他的父母了。他究竟怎麼看待周圍的人和物,實在是個深奧的謎,比如他似乎憐憫小蛇,卻又唆使父母進行殺戮,這一類的事是很難想通的。不能說美麗的風景對他就不起作用,或許正是美麗的風景孕育了他這種性情,各人對風景的感受是大不相同的。這麼說,父母的苦心只是起到了與他們的期望相反的作用。

忽有一天,砂原不再面壁沉思了,對父母的態度也由隨和轉為親切起來。我去的時候,總看見他們一家三口很和諧的樣子,砂原的母親臉上也有了笑容,在過去十幾年裡,這老婦人完全被他的兒子拖垮了,而現在,她臉上的皺紋似乎正在舒展開來,她高興地對我說:"砂原這孩子正在懂事起來,想想看,為了他,我殺了多少條毒蛇!"她說這話的時候,砂原笑眯眯地坐在一旁附和著。

我不相信事情會這麼簡單,我隱約地感到砂原的笑容有些虛偽。雖然他現在不再養毒蛇,誰知道他又會搞出什麼新的名堂來呢?我決心和他好好談一下。

"我用不著找地方養蛇了,"砂原回答說,"它們就在我的肚子裡,當然不是時刻呆在裡面,我想要它們呆它們就來,尤其那條小花蛇是我心愛的。"

我凝視著他日漸消瘦的身體,問他是否他母親知道這些事?他說用不著告訴母親,因為小蛇根本不佔空間,如果他不說,就等於沒有這回事,大家快快活活的正好。我又問他這是否影響他本人的健康?

他注意地看了我一眼,忽然睡意矇矓的樣子,邊打哈欠邊說:"誰的肚子裡又沒有幾條這類東西呢?不知道罷了,所以才健康。我總是想睡,你說得相當多,我很少說這麼多,你是一個怪人。"

我還要問他,可是他腦袋往胸前一垂,就站在桌邊睡著了。

砂原的母親又振奮起來,年輕了好多。"看來旅行還是必要的,"她邊收拾行李邊說。砂原也幫著一起收拾,很高興的樣子。可是不多一會,砂原就背轉身去嘔吐起來。"小問題。"他抹著蒼白的嘴唇說,還私下裡對我咕噥了一句,"是那條小花蛇搗亂。"

很快他們又坐著火車出發了,車是開向西南方向的,那天風很大。

約莫過了兩年他們才回來,三個人都是老樣子,仍很和睦,細看之下,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異常。倒是砂原明顯地胖了一些,臉上也有了一點光澤。當我偷偷地問他關於蛇的事時,他說蛇還在肚子裡,但他已學會了適應,就是跳高跑步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有的時候,這種情況還對身體有好處呢!當我問他有什麼好處時,他又打哈欠了,抱怨說聽人講話真是一樁苦差事。砂原的母親邀請我吃晚飯,在飯桌上,一貫喜歡嘮叨的老婦人變得沉默寡言起來,而且也沒有從前自信了。砂原的父親說了一句"再也不出去旅行了",就大家都沒有話了。

從那以後他們的大門總是敞開,父母也不再監視砂原的行動,就彷彿失去了興致,就彷彿遲鈍了許多一樣。他們焦躁不安,從早到晚不停地看錶,分明是在等待著什麼。"等死罷。"砂原說,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那肚子扁扁的,看不出有什麼東西在裡面。砂原說這樣正好,這一來,大家都認為他不再飼養小蛇了,實際上哪裡改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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