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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房主人斬釘截鐵地將所有的可能性都排除了。他說屋後是萬丈深淵,屋前根本沒有草地,只有滾動不息的砂石。那麼我又是如何走過來的呢?他說這純粹是一個意外罷了,草地呀香蕉林呀,都是我心造的幻影。原先這屋後確實有條路,就是他送我出去的那條路,不過經過幾次大的爆炸,已被泥砂封死了,先前的房主人正是估計到了這個,才選擇這個地點造的房子。這個地點,偶然路過並不稀奇,很多人都曾像我從前一樣偶然路過,他客客氣氣地接待,將他們送到拐彎的地方,沒人感覺到什麼異樣。只有我這一次的闖入是意外的,所以他一開始還有點見怪,現在已經好了。

我堅持要到屋後去看一看那些鴿子,我說,我們應當去喂一喂這些小東西。房主人冷笑著勉強答應了,可是他說只有從廚房的地道可以通向屋後的懸崖,那種地方,探出頭去看一眼都夠人受的,虧我想得出,會以為那種地方有什麼鴿子。再說我根本到不了廚房,我心裡存著這種幻想,只要一動身就會撲倒在地的。

雖然與房主人住在兩個隔開的房間裡,他的存在倒也是我的一種慰藉。疑惑的心漸漸變得鎮靜下來。睡醒過來每每聽見主人的問候:"起床了呀。"我摸黑穿好了衣服,照例與房主人坐在客廳裡。到無話可說時,就呆呆地悶坐,倒也並不特別煩躁,有點乏味而已。

1991年

短篇小說(一)第140節 從未描述過的夢境(1)

描述者坐在路邊的棚子裡,替過路的人寫下各式各樣的夢境。好多年過去了,那些千奇百怪的意境無不在他的描述之中。通常的情況是這樣的:路人們--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人,只是在走進棚子的一瞬間表情有些迷惘--走進來,席地而坐,他們的口述或娓娓動聽,或呆板機械,或沉迷,或晦澀,全都因人而異。描述者坐在對面不動聲色,一一書寫下來,收入一個黑殼筆記本,路人便怏怏離去了。慢慢地做夢的人漸漸稀少了,描述者一天比一天感到寂寞,然而他還是倔強地伸著脖子,朝著馬路盡頭不停地張望。他在期待一種從未描述過的意境,那裡面凝聚了大量的熱和能刺瞎人眼的光。他不能肯定那種意境清清楚楚地在他腦海裡出現過,他只是確信有那樣一種意境。他自己也無法直接將那種意境寫進黑皮本。他必得要等待一個人出現,這個人可以將這種意境在他自己的夢中展現,然後在路邊上將他的夢口述給描述者,描述者再為他記錄下來。由於中間有了這樣多的曲裡拐彎的環節,描述者惟一能做的事便只能是等待了。

一天又一天,等來的人總是不能直接講出描述者心裡的意境,那意境也就總是無法變為文字,其不確定性也就總是無法改善。描述者是一天比一天頹唐了,然而他還是倔強地伸著脖子。冬天的寒風將他的手腳吹得滿是裂口,春天的溼氣又使他的關節腫得像小饅頭,路邊這個簡陋的棚子也開始漏雨了。大部分行人不再停留下來向他敘說夢境,只是冷漠地看他一眼,便匆匆趕路了。描述者一個不漏地仔細打量他們,他的心潮在希望與失望之間有規律地漲落。有時一天過去,只有一兩個人走進他的棚子裡來,並且他們的夢境也十分平常,雖然裡面有在茫茫太空裡遨遊的狂喜,也有在地殼深處的巖洞裡死守的自負;有被猛獸捕捉的恐怖,也有垂死者的陰森等等,但他們從未夢到過描述者心中的那種意境。

也許這只是一種折磨,一種苦肉計?描述者無數次捫心自問,又無數次找不到答案。在做夢的路人離去之際,那不曾描述過的意境的光芒使他全身戰慄不已,這戰慄--僅僅只是這戰慄本身,又使他確信了那種意境的存在。於是他將那不曾描述過,也不曾清晰地在腦海中出現過的意境稱之為"風"。"風"每次都在敘夢者離去之際出現。現在他伸長脖子等待的,並不僅僅是做夢者了,他知道在他們離去後,便會有那種光芒,他越來越看出了這一點。

在雨季裡來了一名老婦人,撐著巨大的雨傘,滿頭如雪的白髮被風吹得亂蓬蓬的,細長的眼眶裡的眼珠竟沒有目光,可她又並不是盲人。她走進棚子,讓描述者觸了觸她冰冷的指頭,又繼續趕路了。就是這一天,描述者停止了對路人夢境的描述,也不伸長脖子張望了。然而他還在等,他似乎知道他在等什麼。他的那個意境漸漸隨時光的流逝變得更不可確定,聽覺也一天天遲鈍。經常,有路人走進了棚子他還在遐想中。只有一件事是清楚的,那就是在某個時候,他的心必然會在那種有看不見的光芒的、空虛的意境裡猛跳,血液如奔馬般沸騰。

還是有人偶爾到他的棚子裡來,他們敘說的夢境越來越離奇,每個人都曾抱怨他們看見的東西無法言傳,又因為無法言傳,有時他們說一半就懊喪地離去了。描述者,明白這一切,手持黑殼筆記本和鋼筆,做出認真聆聽的樣子,實際上什麼也沒記下。做夢者離去之際,他的腦海裡似乎仍然一如既往地出現那曾使他戰慄過的意境,只是那裡面成了一片空白,一些影子似的東西在晃來晃去。他不能確定,然而他滿意了,合上筆記本,坐在地上作短暫的休息,休息的瞬間是甜蜜的。

下面便是他與一位做夢者的對話:

做夢者:"我都說了些什麼啊,我說出來的還不及我看見的十分之一。那種感覺不會再有了。為什麼說不出來呢?真是窩心啊!這裡風太大了。"

描述者:"唔。"

做夢者:"你在這裡記下的,都是些廢話,但我們還是找你記錄,大家都知道,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裡記錄。我真想說出來啊,你說說看,是不是我的口才不好?"

描述者:"你的話真是有意思啊。"

離去的做夢者們從來不向外人透露他們向描述者敘說過的意境,這好像是他們之間的默契。而他們,將夢境敘說給描述者之後,就覺得自己將一份財富存在他的破棚子裡了。實際上,他們對自己敘說過的東西很少去回味,但他們記得敘說時的情景,因為那才是他們的財富。他們並不注重描述者是否向他的筆記本上記了什麼,他們注重的是到棚子裡來敘說這個舉動本身。雖然他們在敘說時不停地抱怨,發牢騷,就好像不耐煩,就好像充滿了厭倦,實際上在心底裡,他們對自己還是相當滿意的。一旦離開那棚子,他們就感覺自己成了普通人,他們願意將他們與描述者之間的那種特殊的交流看作最高的秘密,他們也願意看見那個黑皮本,那筆記本讓他們感到親切,感到心有所屬。

誰也沒有料到描述者會拋棄他的黑皮筆記本,因為那上面記錄了大量稀奇古怪的夢境,並且被人們認作是眾多的做夢者的財富。現在筆記本被他扔掉了,他卻淡淡地解釋為"不翼而飛",不願意再提起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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