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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的老女人又來過幾次,一次比一次在棚子裡停留得更久。人們看見她用冰冷的手指觸了觸描述者的額頭,但僅此而已,雙方都保持著沉默。這是人們無意中注意到的,過後馬上忘了。老女人每次離開後,描述者便疾步走出棚子,在路邊的一塊修路石上站好,將目光射向天邊,焦急地搜尋著。那天邊有什麼呢?當然什麼也沒有。描述者頹廢地從石頭上下來,鬱郁地沉思著,不久又豁然開朗了。

馬路上車輛如流,孤島般的破棚子震顫不休。

1993615,望月湖

短篇小說(一)第142節 斷垣殘壁裡的風景(1)

"在這些斷垣殘壁裡面,你到處看見你喜愛的風景,就是閉起眼睛也如此。"他泛泛地用手指朝周圍劃了一個圈向我示意,"比如說這道牆,我們並不知道它是何年何月倒塌的,我們也不關心這一點,但從這條裂縫裡,我們會發現水藻,正是水藻。"

他將自己的一隻招風耳貼向那條裂縫,他這個動作絲毫引不起我的注意,因為他每天都要重複多次。

"啵,啵,啵……"他說,"水泡。這種沼澤地是十分特殊的,柔軟而富有彈性,人可以在上面來來往往,不會下陷。水藻就長在那邊的水窪裡,真是茂密啊!我看見你在冷笑,這說明你也看見了,我們倆的視力差不多。聽,啵,啵,啵……你總不會否認這種水泡的響聲是獨一無二的吧?你站起來了,想些什麼呢?你覺得她會來嗎?"

"當然會。看這太陽,是一天比一天老了,我的衣服也穿得太單薄了,萬一夜裡落霜的話,真不知是怎麼一番情景,我還從未經歷過這種事。"

我將目光轉向遠方的太陽。自從我們來到這塊地方之後,太陽就變成了一個冷峻的、象徵性的圓球。表面看起來,那光芒依然是燦爛奪目的,但我們沐浴於其中並不感到絲毫的溫暖。我們只好靠多穿衣服來保持身上的熱量。夜裡,我們不能隨便將身體的部位暴露在外面,因為隨時有凍傷的危險,我們從家裡帶來的手套和麵具就是夜裡防寒用的。我計算著日子,一個夏天就這樣捱過去了,據說冬天也是可以捱過去的,據誰說呢?這無關緊要。

他總是那樣興奮,談起各式的風景,雖然他所看見的我都看得見,但說得太多,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的說這些單調的話題,有時也使我感到厭煩,禁不住要異想天開地問他:"請談點別的好嗎?"我這樣問過他兩次。當我問他的時候,他垂下頭去裝做沒聽見,好長時間不說話,於是我明白了。

現在對於我來說,那些水藻和沼澤只是一些浮來浮去的風景。它們曾以其亮麗的、變幻的色彩征服過我的心,但這畢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目前首要的問題是寒冷,我帶來的所有的衣服都穿上了,而冬天還沒到呢。

他不去思考這個問題,他也聽說了冬天是可以捱過去的,似乎堅信不疑。我對於他將這個重大問題置之度外的輕率態度有點怨恨,有時我故意說自己的腳趾已經凍傷了。

"而冬天還沒到呢!"他吃驚地說,說完立刻又忘記了似的,真不知他的自信從何而來。

大部分時候,我都在凝視著太陽,因為這裡每天都出太陽,只要抬起頭,就可以看見那耀眼的一團。

想當初,我和他懷著共同的對斷垣殘壁的興趣來到這裡,我們早上到來,夜裡歸去,日子一長,兩人都覺得繁瑣,於是乾脆夜裡也守在此地了,似乎這一來就覺得很放心似的。他始終如初來時一個樣,日以繼夜地將他那招風耳緊貼牆上的道道裂縫,口中唸唸有詞。每當我聽見他的聲音時,我就看見了他所描述的風景,於是我也間常說些閒話,我的話題往往總是一個,在用詞方面乾巴巴的,比他枯燥得多,很少用形容詞什麼的。

在無聊之中,我們談到了"她"。她是我們所認識的最為懶惰的一位老女人,我們從小就認識她,但從未與她講過話。她白天總在屋裡睡,有時一連十幾個小時那屋裡都沒有動靜。她偶爾出門也從不正眼看人,就像閉眼行路似的。也許她覺得撐開眼皮看人太費力吧,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一次,為了試驗一下,也為了賭氣,我朝她迎面走去,想看看她是否與我相撞,結果她穩穩當當地拐開了,眼皮還是沒有抬起來。

我們是在決定夜裡不回家之後談起她來的。兩人都無端地覺得她一定會從此地路過,而我們的生活目標,或許就是等著看她路過。談到她時,我提出一個問題:"你認為她與太陽,哪個更老一些?"他說當然是太陽更老,但我堅持說更老的是她,為此又爭執了很久。我的根據是:太陽的生日是大致可考證的,但她,我以前詢問過無數的人,沒人能證實她的生日是哪一天,哪怕是我們當中最老的人的爺爺,也說不清她的生日是哪天。

後來他也同意了我的意見,說道:"所以她是一定要從此地經過的,而且這幾天水藻也開始枯萎了一點。冬天會到嗎?冬天會是個什麼樣的情景呢?到現在為止,沼澤地裡並不曾有過明顯的變化。苔蘚真是奇怪,總在密密麻麻地羅織著,我的幻覺總被它們塞得滿滿的,偶爾想一想,就要掉淚似的。"

我不記得我是怎麼與他這種人攪到一起的了。在家的時候我們倆都愛炫耀。夏天裡,他將全身塗成深綠色,像魚一樣悄無聲息地行動;我則愛將全身塗黑,找一個不為人注意的角落站住不動。我們以各自的方式來捱過漫長的炎熱。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們的怪癖,將這稱為"炫耀"。或許時間長了,我倆就臭味相投了。他往往像魚一樣游到我面前,然後開口說道:"有一類蚊子是非常多情的,沼澤地裡的千年肥水養育了它們。"我們於是開始了那種情深意切的交談。

我們幾乎是不顧一切地奔到這裡來的。那一天特別長,遠方的太陽長久不落,顯得又新鮮又傷感,無雲的晴空裡滾動著車輪聲。在我們面前,一道斷牆裡發出開水沸騰的響聲,還有縷縷熱氣冒出來。當時他就決斷地將這稱之為"水泡",於是我也對他的聲稱堅信不疑。那一天,就在終於快落下的夕陽的光芒中,他信誓旦旦地告訴我,總有一天,他要"穿牆而過",像一道x光似的。他站在碎磚堆裡反覆地踹腳,揮手,說出那些話,像個人形木偶。

我和他都知道,我們之間的熱情在一天一天地稀薄下去,現在我們很少注意對方,而只是各顧各的事情。但我們都在等待那個轉折的契機--那位從不正眼看我們的老女人。在寒冷的夜間我們採取值班的辦法,輪流著睡覺,這樣做倒有一個好處,那便是漫漫長夜變得短了許多。隨著天氣的變冷,我的擔憂慢慢加深了。他卻一點沒感到我所擔憂的,他一味生活在炎熱的沼澤地裡,說那些昏熱的話。由於沉浸在憂慮的情緒中,我變得謹小慎微起來。有時天上掠過鷹的影子,落在牆上,我心驚肉跳,幾乎禁不住要發出尖叫。每天我都這樣說:"萬一今天夜裡落霜呢?衣服的事怎麼解決?"還有一句話是我每天要說的:"這太陽是一天比一天老了。"也許因為怨恨它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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